这话并不夸张。
因为要是有人能知道,这些从事绢人制作的老师傅们经历过什么。
他们又做过些什么,最后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恐怕谁都得这么说。
难啊,这个绢人车间还能留存到现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
有关娟人车间的事儿,怕是得打解放前说起。
因为别看绢人制作精良,技术要求多而杂,可在过去,这样的东西是上不了台面的。
长期以来,这东西只能是作为一种哄孩子的玩具存在着,经济价值一向不高。
解放前,除了有钱人会给孩子买上这么一两件。
也就是切面铺,才会订购一些用绢绫纱剪扎裱绘制成的老寿星或麻姑,插在“寿面”上做装饰了。
这就是最普通的绢人,俗称“扁挂人”。
而建国之后当然就有所不同了。
这些艺人在国家的安排下,成立了“传统玩具美术人形制作组”,开始走向正规化生产。
在众多美术家和“泥人张”的帮助下,艺人们的技艺进一步提高,最终迎来了他们的辉煌时代。
在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这十年里。
虽然没有多少人,可这个小组先后开发创作出了《西施浣纱》、《吹笛仕女》、《李纨教子》、《秉烛夜游》、《贵妃醉酒》、《甘露寺》、《梁红玉击鼓抗金兵》、《崔莺莺》、《郑盈盈》、《丰收舞》、《荷花舞》、《孔雀舞》、《鄂尔多斯舞》、《宝莲灯》、《小刀会》等新型主题产品。
一度曾经作为礼宾的礼品,赠予来华访问的外国友人。
之后因在国际反响热烈,风靡一时。
日本、加拿大、巴西、瑞典等国纷纷订购绢人,简直供不应求。
于是“传统玩具美术人形制作组”在为国争光,创造了大量外汇利润的同时,也终于发展成了四十多人的“美术人形厂”。
只可惜好景不长,特殊年月随后到来。
到了六十年代中期,“美术人形厂”受乱命而被迫解散。
绢塑艺人们全分配到了东城区器件三厂改做电子器件。
1972年,重新恢复的“美术人形厂”时,回来的老师傅已经不足十人了。
再之后,因为产量太小,难以盈利,这个厂子于1976年又被合并到了织袜厂。
但这仍不是“颠沛流离”的终结。
随后到了1978年,这些人因实在没有用处,又被调去了剧装厂。
最终到了1980年,当这些人再次被击鼓传花,转入锦匣厂时,生产小组已经仅剩七人了,又有三位老师傅到年龄退休了。
而这个时候,曾经一度在海外热销的绢人产品,早被人们遗忘殆尽了。
至于现在这个车间生产的东西,就只能放在重文区的工艺美术商店里,相对不起眼的地方去摆摆。
不用说,去区属工艺美术商店的人,能有几个是外国人啊?
去那儿的国内顾客,怕也没几个人有多余的钱,愿意花在这玩意上的。
所以这是供销不对口,情况也就变得更恶劣了。
一个月也未见得能卖出两三件产品去。
说句颇有点尴尬的话,多亏是车间的几位师傅们做这东西产量有限,厂子才勉强赔得起。
瞧瞧吧,谁能说这不叫“明珠蒙尘”。
好好一样能挣大钱的绝活都沦落到如此的地步了。
真是天下奇谈!
当然,话说回来了,要不是如此,这块大蛋糕又哪儿轮得着宁卫民吃啊。
问清了库房里积压的商品不过几百件,一件绢人的价钱不过十二元。
宁卫民已经决定要做“霸盘”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