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在他们把“坛宫”的这道“煸炒驼峰丝”贬损得一无是处之后,让他们俩根本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就跟所有人都故意跟他们作对一样,周边的几桌已经尝过了这道菜的宾客。
无不传来啧啧赞叹之语,而且空前的热情和激动,远比之前所有的菜品反应都强烈。
“太好吃了,这驼峰如此味美绝伦,真可称为‘天下第一菜’,好吃好吃!”
“没错,这菜当之无愧!怎么能这么香啊!太有味儿了!”
“说的是呢,我本来还以为就是肥肉丝儿,有什么稀奇?没想到人间还有这样绝妙的味道!”
“哈哈,多亏人家想得周到啊,还专给碗米饭配这道菜。空嘴儿吃可瞎了,我还得再来一碗呢……”
这些话一句接一句,不但清晰可辨,也让人听了难以置信,感觉十分夸张。
与严宏和池国维同席的人们,顿感晕头转向,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而严宏和池国维本人更是左瞧瞧、右看看,惊疑莫名,手足无措。
随即这两位大经理马上就动了筷子,从盘中夹起一条驼峰肉丝放入口中,急不可耐地想要验证一下旁人是否言过其词,大惊小怪。
再之后,大家明显看到他们俩的神情大变。
眼睛似乎在同时扩张了一下,而且身体也齐刷刷僵住了。
然后就是长久且沉默的保持咀嚼,甚至越是咀嚼,表情就越发显得失落和悻悻然。
最后就连他们俩,居然也仿效起邻桌的人,同样端起了他们一度嘲讽过的米饭往嘴里扒。
如此,众人的好奇心便再难克制了,也纷纷动筷随之品尝。
这一尝,大家这才感受到其中的妙处,懂得了旁人为什么会给予这么高的评价,甚至是收不住口了。
有的人居然微微闭上了眼去体验口中味蕾的绽放,有的人极为珍惜的小口小口的咬……
夸张吗?
一点也不!
要知道,这世界上许多的厨师和美食家都认为猪油很香,鹅肝很香。
就像港城的蔡澜写文《死前必食》,列数天下美食,猪油捞饭入选其一。
就像鹅肝酱尽管并不符合现代健康饮食的标准,但这一美食依然作为法国的标签之一,风靡全球。
可这两样东西依然无法和“张大勺”推出的这道“煸炒驼峰丝”相比。
因为驼峰的那种味道,就像汇集了天下所有种子精华和油脂的那种香,可是又超越了一切种子的肥美。
突然吃到这么香的东西,普通人根本就受不了。
为此才会专给每人上来一碗米饭,好去冲这种极油极腻的香。
但即使如此,吃过饭后,人们也仍然满口余香。
这甚至让许多人都对随后上来的三道下饭菜兴趣大减,提前获得了食欲上的满足。
就好像吃过了驼峰丝就米饭,之后再吃什么,都变成了多余的。
为此,哪怕是严宏和池国维也再难对这道菜说出一句负面的评价。
很显然,他们此时也都懂得了什么叫语多必失。
突然间发现,合着把别人当成傻子的他们,自己才是最大的傻瓜。
还没想好如何摆脱尴尬的两位大经理,当然不愿再多说些什么,继续给自己下套儿。
所以至此为止,这一桌人的情形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在座的诸位没有人再说什么,吃喝反而变成了一种深沉的举动,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任何事情往往都是有惯性的。
哪怕此时,严宏和池国维终于懂得了克制情绪的必要,不愿让自己在别人心里真的变成一个小丑儿。
但有些事儿,是没后悔药吃的。
他们既然创造了“因”,就必然要承担由此衍生的“果”。
这不,到了此时,宁卫民也终于带着张士慧来到这桌敬酒了。
宁卫民的表现与严宏和池国维完全不同。
透着文质彬彬,风度非常,场面上的事儿更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他不但极为热情,当众感谢仿膳饭庄和听鹂馆对“坛宫”的帮助,敬了严宏和池国维一人一杯酒。
而且随后还举起杯,一视同仁感谢那些靠他才能给职工发出奖金的厂长、书记。
“辛苦各位了!没有大家的帮助,坛宫哪儿有今天这么体面的样子,我先干为敬!还希望咱们以后继续加强合作,各位多多关照!”
说完一扬脖儿把酒喝干,然后又跟大家伙开上了玩笑。
“严经理和池经理可是两家宫廷饭庄的领导啊。诸位厂长、书记,我可是专为了你们,才把这两位贵客请来和你们同席啊。这样好的机会都给你们了,你们可不要说我不够意思啊。想要开拓新业务的话,你们一定得把两位经理陪好。”
没的说啊,宁卫民交际能力上表现的越好,也就越显出另外两位大经理的不堪。
别看大家伙都不约而同的附和起来,并且对两个经理恭维连连。
但真正的人心向背,早就不知不觉中完全倒向宁卫民了。
如若不信啊,那只要听听许平治和胡宽富这两位默契的老搭档,在离席上厕所过程里,你一言我一语的私下里的聊天内容就知道了。
“这小宁经理真不赖啊,一点架子没有,还这么给面子。多亏他啊,咱们的库存去了不少,这还惦记帮咱们开拓业务,好人哪……”
“可不,人家给钱还痛快呢,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拖延。要不说人家是干外企的呢。我是真心盼着‘坛宫’的买卖好,咱们才能跟人家长期合作不是……”
“依我看啊,坛宫的买卖准没错。你别听那二位胡咧咧,连他们那样的都能把饭庄干好,小宁经理没道理连他们都不如,是不是?”
“说的是呀,依我看啊,坛宫样样都好,别说装修和摆设都那么华丽精彩,就是那菜的味道也是顶呱呱。你没看,那二位吃过驼峰丝都说不出什么来了。那是服了,彻底傻眼。他们呀,打上桌就这么诋毁人家。不就是眼红,嫉妒嘛,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呢……”
“可不,冲这份小气,可想而知,和他们打交道不容易啊。对了,说个正事,我今天看了这坛宫的壁画我就想,这效果也太牛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恢复一下墙纸壁画业务,这方面咱们是强项啊。虽然比不了这些美院教授的水准,可成本低啊,这小宁经理不是说还有扩大营业面积的打算嘛,咱们要能承揽下来多好……”
“哎,你这主意挺好。哪怕坛宫下面的活,人家不找咱们也没关系。只要能做出这样效果的七成,我想许多文化单位,同样会很喜欢的。这还真能作为咱们业务上的突破方向……哎哎,你……你笑什么啊?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不是,没笑你啊。我是突然想起那二位。一开口就没好听的,死性不改,永远诋毁人家,这简直像极了一种很拗的爬行类动物,一旦咬上了东西是绝不撒口啊,除非听见驴叫,你说像不像?”
“像,像极了。还甭说是驴叫了,就是听见老虎叫,对他们也没用。你呀,可真够坏的,居然把人家比作王八。不过倒也没说错。就那二位,不但拗,还矫情,胡搅蛮缠不讲理!形象!真形象!”
哈!两人同时失声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