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动静闹得那么大,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吵醒。
楚云梨披衣起身,边上的双胞胎已经开始哭,她找来了宝金姐妹,让她们全部呆在一间屋中,自己则拎着个木桶出了门,准备帮着救火。
不远处的孙家火光熊熊,门口一大群人围着,时不时就能看到有水往火上泼。
可这是夏日,火光冲天,那点水就像是泥牛入海,转瞬就遍寻不着。
楚云梨走到跟前,没看到蒋四一家人,倒是看到人群中被摁在地上的孙吉富。
从周围人的议论之中,楚云梨很快得知,这出手放火的人就是孙吉富。
他疯了么!
这宅子费点心思完全可以拿回去的,就算拿不回去,对着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屋子,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孙吉富看着熊熊的火光,被人摁在地上时并不挣扎,眼看火光冲天,他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瘆人的笑。
“烧吧,都烧完了就好了。蒋四,你个混账,你不是想打我吗?你来啊!。”
孙吉富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拳头,边上的人看他要打人,忙将人摁回去。
楚云梨看着那大火,忍不住问:“里面的人没出来吗?”
“没有。”哪怕蒋四不干人事,林荷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被烧死在大火里,也实在太惨了些,众人的脸上都挺沉重。
楚云梨哑然。
她还没怎么动手呢,这俩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火势很大,一桶桶水泼上去就跟没那事似的,但众人都没有放弃,从村里的各个井中打水过来,等到火光熄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孙家的房子已经全部烧完,包括厨房和柴房,就连后面的猪圈也只剩下了一个石头桩子,烧得彻彻底底,到处都一片黑灰。
至于屋中床上,隐约看得到两个蜷缩在一起的黑人。胆子小的根本就不敢看。
“好在孩子被接走了。要不然,怕是也……”
蒋家人赶了过来,蒋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根本站立不住。看得出来,哪怕儿子再不成器,他心里也是疼的。
蒋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还撅了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有空审问孙吉富。
值得一提的是,火快熄灭时,孙家人赶了过来。孙母好几次试图悄悄放走儿子,都被众人给发现了。后来,她被勒令站在离孙吉富几十步远的地方,只要一靠近,立刻就会有人提醒。
孙母看着儿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脸是泪,跌坐在地上心不在焉,魂好像都已经飞了。
足足烧死两个人,这事实在恶劣。根本就不是村里人可以自己私了的,事关两条人命,哪怕是村里的长辈也不敢沾手,他们很快派人去了镇上,镇上的人又去了城里禀告。
众人清理了废墟,这才得空审问孙吉富。
孙吉富放完了火并没有立刻离开,是等着火势燃起之后才走的,刚好被逮个正着。
因此,孙吉富根本就无从辩解。
至于屋中的两人为何没有跑出来,还是与他有关。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孙吉富身上有暗疾,本身就挺敏感的,被舅舅舅母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得整日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待。本来住在别人家就该勤快一些,可孙吉富除了吃饭都不在家里,人家能看得惯他才怪。因此,话说得愈发难听。
恶性循环之下,孙吉富不是个能忍的,最近几乎三两天就要吵一次。孙吉富想要回家又回不得,只觉得这天下就没自己的容身之处。
再有,孙吉富的事情闹得挺大,议论他的人不少。他在又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不行之类的话之后,彻底恨上了蒋四。
他想要烧房子,更想要报复蒋四,于是,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找来了一些让人昏睡的药物喂给家里的鸡。他在孙家院子里长大,各处都挺熟,一切都挺顺利的。
那鸡吃了药,整日昏昏欲睡的,也不生蛋了,本身蒋四也没想省着孙家的东西,当即就让林荷花杀鸡炖汤。
林荷花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那鸡明显是生了病的。孩子最好是不吃。可家里的孩子少沾荤腥,看到肉哪有不吃的。以防孩子哭闹惹恼男人再被揍一顿,她想了想,将孩子送回了蒋家去。
正因为如此,才救了孩子一命。
城里的衙差来了,当即带走了孙吉富。
彼时孙吉富已经成了半疯,又哭又笑的,孙母看着这样的儿子,自己也险些疯了。
关于孙吉富纵火,更多的是因为他和蒋家人之间的恩怨。哪怕牵扯上了楚云梨,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甚至是其中苦主。因此,楚云梨在被请去城里两次之后,孙吉富就被判了秋后问斩。
男女之情也好,债务恩怨也罢,孙吉富shā • rén偿命,事情就此落幕。
这件事情之后,孙家夫妻拿回了自家的地和宅子,但宅子只剩下了一片废墟,想要住,还得重新造房子。
家里的东西都被蒋四霍霍完了,孙家夫妻俩干脆只搭了个窝棚。因为儿子和娘家人争吵,孙母跟娘家就算没有撕破脸,也差不多了。
这人都有个家,孙家夫妻俩宁愿住在窝棚里,也不愿意住在那边。
村里的人看他们可怜,也有人伸手帮忙。
大概是人穷到了一定程度就真的不要脸了。孙母后来甚至还开口问人讨要东西。大家邻里邻居的住着,加上两人房子被烧,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弄得家破人亡实在可怜。不那么重要的东西,众人都懒得跟他们计较。
楚云梨知道这些事,却没放在心上,但她没想到,夫妻俩竟然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
烧了房子的事情之后,楚云梨并没有闲在家里,而且去镇上挑了个宅子,将姐妹几人安顿进去。又请了帮她看铺子的大娘照顾几人。每天早上到村里,晚上回去,偶尔也会留宿。
这天早上,楚云梨路过孙家时,看到院子里夫妻二人正在晒太阳。她多看了一眼那个窝棚,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就被孙母给叫住了。
“秀云。”
楚云梨扬眉:“有事?”
孙母扯出一抹笑:“家里没什么东西,我种了一些菜。你拿回去给几个孩子吧!她们到底是我的孙女,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不需要。”楚云梨指了指自家的院子:“我院子里的菜比你的要好,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也能花银子去买。你的东西,我怕她们吃了闹肚子。”
孙母似乎想要发怒,到底忍了下来:“秀云,我们老两口都这么惨,你就非要说这些话扎我的心么?”
“你们过得惨,那是你们活该。”楚云梨似笑非笑:“以后我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宝金她们几姐妹也一样。而你们……就只能看着我们越来越富贵,你后不后悔?”
孙母早已经后悔了。
早在那个孩子夭折之时,她就后悔自己没有听儿媳的话请个大夫过来。
当然了,若是知道娶了槐花之后还是不能抱上孙子,甚至还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休了蒋秀云。
蒋秀云除了没有生儿子,其他样样都好。很听话,很勤快,从来不跟她吵,儿子儿媳感情也不错……孙母现在回想起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总觉得有些恍惚,她也不明白自己那时候怎么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愣是觉得儿媳会生七仙女。
如果她好好护着儿媳,那个孩子没有夭折的话。家里的日子肯定还和以前一样。虽然没有大富大贵,至少能平平安安,儿子也不会被关到大牢去,等着秋后问斩。
要知道,现在距离秋天也就半个月了。
孙母想要去探望儿子,可却攒不够盘缠。她当时想借,别人最多就是给三两个铜板,不需要还的那种。分明就是打发叫花子。
当然,孙母也没有打算还就是。
孙母今日拦住曾经的儿媳,目的就是为了拉近关系。而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住进那个宅子里。
这一转眼就入秋,入秋后天就会越来越冷。夏日还好,孙母不觉得他们一把老骨头能在这个窝棚里熬过冬天。
两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受了不小的打击,又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孙父都咳嗽了好一段,先前喝了药也不见好转,最近药也喝不起了,只能苦熬。
如果没有个合适的地方过冬,孙父很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想到此,孙母不再迂回,直言道:“我想住进你那个院子……”又急忙补充:“我不白住,会给你租金。”
眼看前儿媳面露嘲讽,孙母补充:“你爹病成这样,这两日夜里风大得很,我怕他熬不住。秀云,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你就帮帮我们吧!”
“孩子?”楚云梨嗤笑:“你们有把孩子当一回事么?”
“当然。”孙母一本正经:“我确实想要抱孙子,但孙女我也不嫌弃,曾经我也没少了她们吃喝……”
楚云梨摇摇头:“当初你们赶我离开的时候,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粮食,也没有落脚地,连娘家都靠不住。你明明知道我出去之后的处境,却还是执意将我撵出了门。一开始那段甚至还上门找茬……说你们看重孩子,谁信呢?”她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屋子:“你问问那些邻居信不信?”
孙母哑然。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我愿意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们,从我离开孙家的那天起,是你们欠了我的。我不可能再帮你们的忙。想要住进我的院子,趁早给我收了心思!对了,你可别跟你儿子似的烧人宅子。”
孙母不敢。
她理解不了儿子的疯魔,现在她也想不通儿子为何要走那样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