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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生义有粮票,这回总算圆上了楚酒酒的遗憾,她点了一碗油泼面,韩生义则点了一碗阳春面,都不贵,粮票也只用了四两。
楚酒酒胃口小,吃了半碗就饱了,剩下的还得韩生义代劳,油泼面里加了辣子,楚酒酒吃的时候感觉很爽,吃完以后才察觉到,嘴唇红通通的,嗓子又热又辣,她把自己带的水都喝光了,又喝了韩生义的半碗面汤,这才把辣意压下去。
拎着空竹筒出来的时候,才十一点半多一点,太阳挂在空中,晒得树皮都是热的,楚酒酒看着这天气就犯愁,“水没了,要不我们跑回去吧,不然我怕我渴死在路上。”
韩生义:“跑回去的话,可能等不到渴死,就先热死在路上了。”
楚酒酒:“……”
现在又没有卖矿泉水的,大家出门都是自带水,实在不行,就找个公共厕所接洗手的自来水。然而这是一个小城镇,根本没有公共厕所。
幸好,韩生义见多识广,“走,咱们去邮局。”
邮局在解放大街的西面,紧邻大客车的始发点,本地没有火车站,如果想坐火车,就得先坐这种红色的铁皮大客车,因为来这的人们都是要出远门,所以邮局门口装了两个自来水龙头,就是为了方便这些长途跋涉的人们。
楚酒酒还是第一回来到邮局,水龙头边上或坐或站,都是背着大布包袱的人们,每一个身上,都沾着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们都是大人,有的还长得很凶悍,楚酒酒不敢靠近,韩生义便替她去接水,楚酒酒站在原地,四处乱看,发现来邮局办事的人也不少。
有的是寄东西,有的是取东西,更多的是寄信和拍电报,有人欢喜有人愁。
楚酒酒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整个邮局大厅,突然,她目光一凝,紧紧盯着刚从窗口边上走出来的某个女人。
赵石榴?她怎么也在这?
楚酒酒反应一秒,立刻跑到一边的人堆里,赵石榴没看见她,从邮局走出来的时候,兴高采烈,仿佛在地上捡了几百块钱,站在邮局门口,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才转身离开。
楚酒酒看的奇怪,再想起前几天,她一连两天撞到赵石榴出村,难道她每天都往外跑,就是为了来邮局?
可她来一次就算了,为什么要来这么多次,而且还鬼鬼祟祟的?
楚酒酒想不明白,却直觉这里面有问题,正好,韩生义回来了,楚酒酒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韩生义沉默半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你想怎么办?”
楚酒酒歪头看了一眼邮局里面,然后扭头,把韩生义手里的牛皮纸包拿到了自己手里,“我先进去,过一会儿时机到了,你再进去。”
韩生义:“……?”
就算他聪明,也不能只给这么点提示吧。
韩生义还想再多要一点提示,然而楚酒酒说风就是雨,她已经跑进了邮局里面,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舅娘,舅娘你在哪呀……”
“呜呜呜,我要找舅娘。”
酝酿的差不多了,楚酒酒爆哭出声,“呜哇——舅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韩生义:“…………”
邮局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听到楚酒酒哭的时候,已经有热心人凑了上去,但不管她们问什么,楚酒酒都只是哭着摇头,一个字也没说,直到一个戴着红袖标的工作人员走过来。
“小同志,你遇到什么麻烦了?不要哭,你说出来,我们都会帮助你的。”
这个工作人员穿着的确良的衬衫和西裤,三十来岁的面相,看着有些严厉、也有些可靠,楚酒酒抹了抹眼睛,哽咽道:“我找不到我舅娘了,她说她要来邮局办事,让我在药店等着她,可是我等了好久,她都没来接我,我只好来邮局找她,可是、可是……呜呜呜我找不到……”
工作人员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人山人海的,找个妇女谈何容易,谁知道她去哪了,她想跟楚酒酒打听更多的细节,而不等她问,楚酒酒已经比划了起来。
“阿姨,你有没有见过我舅娘,她梳着短头发,个子不高,穿一套灰蓝色的衣服。”
楚酒酒一面说着,一面左右环顾,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包括那些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楚酒酒抽了两下鼻子,继续说道:“她眉毛这里,有一颗黑黑的痣……”
一说到这个特点,不少工作人员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毕竟赵石榴一连来了六天,而且今天顶着邮局开门,就在这里等着,隔三分钟就要问一遍,她的汇款来了没有,差点没把工作人员烦死。
楚酒酒看见她们的表情变化,连忙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真正要打听的事情。
“对了对了,她还说,她是来邮局办、办……办……”
办了半天,她都没说出下一句,看起来十分苦恼的样子,一个坐在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直起腰,抢答道:“办汇款!”
楚酒酒愣住,而这时,离她最近的那个工作人员也开口道:“原来你要找的是张凤娟同志,她在这待了一天,刚刚离开,你来晚了一步,她现在应该已经回药店去找你了。”
听到工作人员说的话,楚酒酒睁大双眼,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表情都忘了维持。
她目瞪口呆的指着自己的眉毛,“这,有颗痣,张凤娟?”
工作人员不明白她的意思,“是啊,张凤娟同志经常来,我记得她,没错,她就是这里有颗痣。”
说到这,她狐疑的看了一眼楚酒酒,“怎么,你的舅娘不是她吗?”
楚酒酒过于震惊,一时之间,连自己该说什么都忘了。
韩生义在门外听了半天,眼看楚酒酒卡壳,他知道,时机已经到了。挤过人群,快步跑进去,韩生义喘了两口气,停在楚酒酒身边。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舅娘已经回来了,快跟我一起回去,不然她要生气了。”
韩生义用力捏着楚酒酒的手腕,感受到他的力度,楚酒酒扭过头看着他,看清他的脸以后,楚酒酒才终于反应过来。
一秒把表情切换到怯懦与焦急,楚酒酒跟个兔子一样,原地蹦了一下,“真、真的呀,快走快走!”
说完,不再管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围观群众,她跟韩生义一前一后火速跑了出去,没一会儿,这些人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可怜见的,一听舅娘要生气,就跑的这么快,看来这舅娘也不是啥好人啊。
唉。
……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停在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楚酒酒撑着树干,一边呼呼的喘气,一边梳理乱糟糟的思绪,而越梳理,她的脸色越不好看。
韩生义一直在旁边站着,他注视着楚酒酒的神情越来越阴沉,直到最后,她气愤的一拍树干,“不要脸!”
“肯定是她冒充我太……我妈,领别人给我妈的汇款!”
好家伙,太生气了,差点一个嘴瓢,就把实话说出去了。
楚酒酒气的来回走动,连三十多度的高温都不在乎了,撸起袖子,楚酒酒转身就要往回走。
“不行,我这就回去,跟她问清楚!”
韩生义本来没打算说话,他想等楚酒酒自己冷静下来,显然,她自己已经冷静不了了,见她要走,韩生义连忙往前走了几步,把她拽了回来。
“等等,”和楚酒酒对视,他率先说道:“你打算怎么问她?”
楚酒酒:“当然是直接问!为什么要冒充张凤娟,为什么要冒领张凤娟的汇款!”
韩生义:“你有证据吗?”
楚酒酒瞪大眼睛,“我都亲眼看见了!”
韩生义:“那冒领的钱呢?收据呢?你亲眼看见了,谁能证明你亲眼看见了?”
楚酒酒张嘴就要说你能证明,然而话到喉咙,她也察觉到了里面的不妥之处。
她和韩生义都是小孩,没人会听小孩的话,再加上韩生义身份特殊,很多人都对他抱有偏见,如果赵石榴说他在说谎,很多人都会信。到时候不仅对付不了赵石榴,还会惹得自己和韩生义一身腥。
越想,楚酒酒越失落,也越明白,直接质问真不是一个好办法。
没证据都是次要的,最大的隐患是,她不知道那个汇款的人是谁。
楚绍已经跟她说过楚家现在的处境了,他蜗居在这个小山村里,就是为了躲避外面的危险,赵石榴他们不知道拿了多久的汇款,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楚家的真实情况,如果她不管不顾的过去质问,万一赵石榴拿这个当把柄,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楚酒酒又急又气,但这些顾虑,她连韩生义都不敢说,只能含糊的抱怨,“难道就这么吃一个哑巴亏吗?你也听到了,那个阿姨说赵石榴经常去邮局,谁知道她都冒领多久了!”
韩生义撑着自己的膝盖,他这么弯下腰来,两人的视线就持平了,望着楚酒酒的眼睛,他嗓音平和的说道:“办法我们一起想,放心,没有人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楚酒酒抿了抿唇,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下头,韩生义直起腰,伸出手,楚酒酒习惯性的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两人转身,一起往青竹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