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半天瑟缩了一下,她低着头,极快的点了点。
这样的场景,韩半天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很久以前,韩家夫妻刚下放的时候,她失口叫了韩庭辉一声爷爷,然后,韩继彬就对她发火了,要她以后都喊韩庭辉二爷。
时过境迁,周围的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爸爸还是那个喜怒无常的性格,韩半天仰慕他,却也怕他。
只是她不明白,当初韩庭辉下放的时候,他发了好大一通火,怎么他现在回来了,韩继彬却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看着女儿胆小怕事的模样,韩继彬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把女儿吓成这个样子的是他,嫌弃女儿这样的也是他,但是,沉默片刻之后,韩继彬还是重新坐了下去,他拍拍韩半天的肩膀,安慰她道:“对不起,爸爸只是太担心了。”
顿了顿,他换了一个话题,“再开学,你就是高中生了,上回考试没考好,爸知道你一直都耿耿于怀,你不是一直都想去XX高中吗?爸找了两个人,人家说,只要你过了入学考试,就能转到这个高中来。”
韩半天犹豫了一会儿,她其实没那么想去XX高中,只是很久以前,她提过这么一句,说在那上课挺好的,晚上还能早点放学。她考上的高中里很多都是她认识的人,因此,虽然没考好,但韩半天也不是那么的失望。
XX高中比她考的那个高中知名度更高,韩半天在面子和友情里纠结了几分钟,最后,她对韩继彬点点头,“谢谢爸爸。”
见状,韩继彬也满意的笑起来,“你会喜欢那里的。”
*
XX高中,就是楚酒酒他们如今在上的学校。
还有一个月开学,楚酒酒从没工作过,因此,第一天的时候,她还是很兴奋的。
可到了那里,都来不及跟马所长寒暄,然后,马所长就拿来了一大摞资料,让她赶紧看,第一天,楚酒酒除了看书什么都没做,第二天也是这样,直到第三天,她隐约觉得自己这几天已经看了将近一千万字了,终于,研究所用到她的时刻来了。
楚酒酒麻木的坐在办公室中间,这里特意为她设置了一个小桌子,楚酒酒坐在小桌子边上,她的上下左右全都是研究员,那些研究员们不停的奋笔疾书,遇到难题了,才会抬起头来,跟同事们商讨一番,而在他们商讨的过程中,楚酒酒发挥了她的作用。
“哎,马家窑青铜刀长多少来着?”
楚酒酒面无表情的回答:“厘米。”
“嗯嗯,”那人赶紧在自己的纸上写,“我记得它的特点是没有刀具通有的环首,好像还有一个特点,是什么?”
楚酒酒默了默,回答道:“还没有槽。”
“对对对!”那人赶紧又记下来,“所以马家窑青铜刀的出土,不仅证明了我国青铜器可以追根溯源到五千年前,而且直接显示了我国刀具的进化史!快,酒酒,你快想想跟这个时期比较相近的青铜器有哪些!”
楚酒酒:“……”
她就是个莫得感情的百科全书。
不对,说百科全书都抬举她了,她应该是莫得感情的搜索引擎。
广告词她都想好了,酒酒一下,你就知道。
……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帮忙,感觉自己像个吉祥物一样,除了回忆看过的那些资料,什么都干不了。可楚酒酒又不能抱怨,因为只有亲眼看到了,她才发现,大家是真的好忙好忙。
忙到吃饭的时候都要盯着杂乱的纸张。
中华上下五千年,青铜器的历史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在那个连成形文字都没有的年代,它就已经出现了,生锈的器皿上镌刻着的,是中华民族传承千年、乃至万年的智慧和精神。
七个人,要把这几千年的东西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整合出来,这究竟是多大的工程,以前楚酒酒没有概念,现在她知道了。
因此,别说抱怨了,就是出声打扰他们一句,楚酒酒都不敢,她兢兢业业的扮演着搜索引擎的角色,如果没人问她,她就继续看,争取多记一些到脑子里。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一开始最忙的人是楚立强,后来变成了温秀薇,现在又变成了楚酒酒,她和马所长等人的上下班时间是一样的,好几回,韩生义发现她还没回来,就去四合院这边等她。
韩家楚家晚饭都是一起吃,楚绍去接温秀薇,就没时间来接楚酒酒,他让韩生义去接,其实就是他不说,韩生义也会过来。
东厢房是研究所的位置,除了东厢房以外,其余的房间都是光秃秃一片,灯泡倒是好的,但韩生义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楚酒酒被他接了几回以后,她就给韩生义支了一个招,让他去旁边的汪爷爷家坐一会儿,等结束了,她再去汪家找他。
之前跟汪爷爷已经认识了,他在学校里跟汪鸿业也是朋友,偶尔的时候,他们三个,再加上一个汪鸿业,还会一起在食堂打饭。
来到汪家,这里只有汪爷爷一个,韩生义跟汪爷爷打了招呼,然后也没闲着,他帮汪爷爷把院里的植物都打理了一遍。
发现韩生义还会扦插,汪爷爷挺惊讶的,“生义,你连这个都会。”
韩生义笑了笑,“在青竹村的时候,我专门负责一块菜地,一年到头种的东西都不一样,慢慢的,我就会了。”
汪爷爷啧啧点头,“不错不错,也是一门好手艺。”
说起手艺,韩生义问他:“汪鸿业找到工作了吗?”
汪爷爷笑着咧开嘴,“找到了,是他姑姑帮了忙,在机械厂当学徒,今年当学徒,明年就能转正。其实要我说,鸿业这小子不适合干这种流水线的活,我想让他在家多找找看,可他不愿意,他就想快点出去上班。”
韩生义心领神会,“他是个实诚的性子,不愿意在家里无所事事。”
汪爷爷叹了口气,“我知道,要是他爸妈能回来就好了,我想让鸿业参军,他也不乐意去,非说什么,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我问他喜欢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说到这,汪爷爷愤愤道:“参军多好啊,怎么就算不上喜欢的事了,一个鸿业,一个楚绍,这俩人,都是主意特别正!一点都不听大人的话!”
韩生义:“汪鸿业有自己的想法,要我说,汪爷爷,他是放心不下您,所以还是想在这边找一个就近的工作。”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出来了,汪爷爷对韩生义越发的刮目相看,“平时也没看你和鸿业说多少话,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韩生义但笑不语,他总不能跟汪爷爷说,你孙子一根直肠通大脑,想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比喝水吃饭都容易吧。
……
汪鸿业孝顺,同时他也确实是不喜欢军中生活,他是个不怎么喜欢守规矩的人,军队纪律严明,他要是去了,本来索然无味的生活,恐怕会变得更加索然无味。
汪爷爷也不逼他,到了现在,他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孙子们都平平安安的,富贵险中求这五个字,还是让那些有胆量的人来干吧。
汪爷爷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个就是深谙这五字道理的人,他跟韩生义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感觉汪鸿业快回来了,汪爷爷眼珠一转,来到韩生义身边,低声问他:“你们几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鸿业跟酒酒相处的怎么样?”
韩生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停顿一秒,他实话实说道:“挺好的。”
汪爷爷眼睛一亮,“真的,鸿业这种木头性格,酒酒还挺喜欢的?”
韩生义:“……”
他委婉的说:“酒酒跟谁相处的都挺好,她这人自来熟,要不然的话,齐首长也不会天天想着把她请到家里去了。”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特殊的人是楚酒酒,而不是汪鸿业,她对谁都这样,跟喜欢不喜欢没关系。
也不知道汪爷爷究竟听没听懂,他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又跟韩生义说:“生义,我看啊,他们研究所还有的忙,要不以后你就别来了,大夏天的,一来一回,多热啊。我也看过,酒酒这阵子就没有七点以前出来的时候,鸿业他六点下班,不到六点半就到家了,以后让鸿业把酒酒送回去,也省的你总跑一趟。”
韩生义无声的望着汪爷爷,把他脸上的表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韩生义客气的拒绝了他,“不用了,我来就行,要是让奶奶知道,她肯定不愿意让我们这么麻烦您孙子。”
汪爷爷:“哎——这怎么是麻烦呢,鸿业热心肠,我又跟酒酒的爷爷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看酒酒,就跟看亲孙女一样的。”
说到这,汪爷爷倾诉欲又起来了,家事他轻易不跟外人说,可他们家人也太少了,除了他,就剩下一个汪鸿业,后者又不喜欢他说这种事,搞得他总是找不到人倾诉。
做出一副分享小秘密的模样,汪爷爷笑呵呵的说:“你不知道,我跟老楚年轻的时候,还说过要把两家孩子撮合到一起去,那时候还有娃娃亲呢。本来说的是鸿业和楚绍,谁知道楚绍生下来是个小子,我跟老楚说,那就等你家有了大孙女再说吧,这不,酒酒就来了。”
汪爷爷笑的十分开心,跟个老小孩一样,恰好,这时候汪鸿业搬着自行车进来了,汪爷爷看见他,顿时站起来:“回来啦,我去叫郑婶,让她给咱们做饭。”
进屋之前,他还跟韩生义说:“生义也吃,别客气,到了这就跟到家一样,你要是不吃,我可生气。”
说完,汪爷爷走进去了,汪鸿业把自行车停在自家院子里,打开院里的水龙头,汪鸿业草草的给自己洗了一把脸,下巴还在滴水,他走到韩生义身边,叫了他一声:“来了,酒酒还没出来?”
韩生义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汪鸿业:“……?”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