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课写好了,就收好放我桌上。送走君上,咱们一一看,挨个儿评。”
“这两个丫头讲老师同君上的闲话。”冬儿虽嘴笨,耿直性子,张口告状。
逢春阿夏一脸不可思议。
竞庭歌眉眼微挑。
转头余光见慕容峋还在庭中原地等。
“回来再说。”
回来未论闲事。
功课被工整摞在案前,竞庭歌一份份拿起让诵读,然后请其他人点评,自己再评,以不同评断的点与据出发,讲授对应的书册文章。
晚饭毕,又是一轮夜读。苍梧雪多更胜霁都,白日里便阴云,戌时将近,雪落下来,女孩子们纷纷合书打算回屋睡觉,第一个推门望出去的人大呼:
“下雪了!”
众人回头,就着半道门幅的视野看,皆觉欣喜。冬季雪夜在北国实属寻常,但孩子心xìng • ba,这样的年纪,看多少遍都不腻,都觉美妙。
淡浮院不比皇宫,气氛更似蓬溪山,竞庭歌亦觉与在静水坞所见雪景不同,更舒缓,叫神魂松弛。
师徒九人或坐或站,就那么在大屋里看了许久夜雪。
“今日论闲话,是什么话?”看得久了,竞庭歌始觉懒,歪着身子依旧望门外。
逢春与阿夏小话多,却也是敢做敢当的“巾帼”,闻言双双起,向老师恭谨拜,据实回答。
是老师从前居静水坞、君上就老去、如今搬来淡浮院、果然频至的“听说”。
竞庭歌收目光逡巡众人,“你们常日闭门院中,少与外间往来,能晓得这些闲话,必是旁人告知。”
还能是谁,敏姑姑宫中为女官多年,通晓这些事,平素照料这些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自说了不少。
她还是陆现表亲——如今是陆相了,兰氏盐案虽最终由天子门生敲下定音锤,今上仍大肆褒奖了此案乃至过去数年间陆大人功绩,加之朝中呼声高——陆现婉拒不得,终是跪谢隆恩接了相印。
至于这些个闲言。竞庭歌不觉与陆现有关,以他今时地位、近几个月同自己交道,某些立场、做法已迥异从前。
多半敏姑姑信口说的。宫中女官,嚼舌根是习惯使然,尤其自己这盘闲话,已被嚼了经年。
两个丫头原没想瞒,亦不觉敏姑姑存了恶意,更知老师既这么问,心中必已有数。遂相互瞧一眼,阿夏开口:
“老师莫恼。也就是君上总来,我们看得多了难免好奇,敏姑姑方随口道一直是这样,经不住我们再问,说了些。”
竞庭歌随手翻案上纸页,“好奇什么?”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就,君上总来,这个事。”逢春答。
“你们初见我时,我就同君上在一处吧。”竞庭歌放开那些纸页,两指轻叩桌角。
去年春,在北地,不同天色下相似场景,一玄一紫,身后有护军,以及赭红的霍小姐。
底下应是。
“我长居苍梧,已经第十年,一直是做什么的?”
“主君谋士。”冬儿轻声。
“主君谋士,得圣驾频顾,何处值得好奇?”
底下鸦雀无声。
竞庭歌一叹,“敏姑姑经不住你们问,还说了些,又是什么?”
底下一阵攒动,眼神推搡,蕊蕊道:
“说君上其实不喜宫中任何一位美人,包括皇后,所以小皇子亦为权宜。君上心中,只有一人。”
这些女孩子是真受了她调教,不开口则已,但凡决定说,明白不含糊。
雪夜灯色里八双晶亮的眼齐望她。
一屋子人都听懂了这句话,也就没有了继续谈论的必要。
“知道了。”竞庭歌起身,“你们这个年纪,懂得什么不喜或权宜。敏姑姑太早对你们说这些了,不应该。”
照常日惯例,八人会分成两排各立一边,等老师先离开大屋。
今日亦然,竞庭歌自让出的中间道穿行过,朝门外飞雪去,尚未走出阵型,忽听流徽道:
“学生受老师教养,不喜、权宜这些词,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