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是否在一株紫丁香前,乐儿说不是,仿佛是在一座宫殿前,还是非常美丽的宫殿。
纪晚苓生辰那日也许先去了皇宫?毕竟那裙子是定惠皇后赏的生辰礼,穿去叫未来婆母看看也是礼数。
阮雪音当时这么想,圆了整套逻辑。
思绪乍起复收拢,她望着那树怒放的紫丁香出神。宁王心系纪晚苓多年,此番站位,着实堪忧,须将这一层纳入考量,拟定对策。
遂回屋提笔:
一旦檀萦母子现身,便以谋逆论,可当场斩杀;
若有人振臂高呼公天下之论,结合当前国战述君制弊端,进而策动从军兵到百姓共除皇室、开启新世代——她停在这里,不知该从哪一步说起,不确定要否将这场波及举国世家的百年深谋,明白讲出来。
那意味着另一场更大的浩劫,毕竟她与顾星朗至今不能完全确定,究竟都有谁。她相信他此去大陆最西,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将参与者一网打尽。
她停止钻这条死胡同,重新回到人身上。
此刻能影响霁都局势的每个人的立场,都算明确。她复盘一遍,脑中某个被强行圆恰的疑点,再次浮上来。
宁王那张小像,是看不见脸的,可理解为不想让人知道是纪晚苓。但裙子都画了,还会有错么?
顾星朗那张的场景在相府,顾星延那张却在皇宫。
允凡小名乐儿,其音通“月”。
每回合纪晚苓与宁王相会,从夕岭到镇国寺,都有顾淳月在场。
去年镇国寺送别,她暗示纪晚苓的事,宁王却说“有些规矩无论世代如何改易,都破不了”。她当时奇怪于他一向豁达洒脱,却在这件事上比顾星朗那样更讲规矩的人更悲观。后来淳月至,他顷刻恢复神采,且在谈话往来间始终笑容不减,只是那笑意反复变幻,倏忽欣然,倏忽又似无奈。【4】
一滴浓墨落纸上,迅速晕开,遮去好几个字。
阮雪音的手却僵在半空,任由墨汁又落两滴,浓黑的圆扩大,渐渐不成圆。
那无奈确是无奈。
欣然却非弟弟对姐姐的敬重,而更像是,宠溺。
乐儿,月儿。她听过纪平这样唤顾淳月,淳风说从前定宗陛下与定惠皇后,也是这么唤顾淳月。
所以那张小像没有脸,因为比纪晚苓更不能有。那当然是皇宫,恐怕就在承泽殿,淳月是嫡公主,曾在母后赐裙给纪晚苓之前帮忙试过也未可知。
无论世代如何改易都破不了的规矩。
因为他藏的那份慕,多年不娶真正所为之人,是他的姐姐。
哪怕不出自一母,仍是他的姐姐,从血缘到名分。
阮雪音整个靠倒在身后椅背上。
她怔了许久。
直到紫丁香的馥郁被夜风带进纱窗。
竟不知该喜该悲!悲于顾星延半生执着永无见天日之时,甚至到死都未必能让对方晓得,喜于,他这般执着,其立场,应该绝对坚定了。
而檀萦同样猜错了。她猜错了,以为纪晚苓必能拿住顾星延,也就很可能在要紧关头动用——宁王,会是捅破甚至扭转局面的那个契口么?
春夜风染香,如水悠凉,又如时岁深长。
她拿起被搁浅的湖笔,重新蘸墨,换纸,飞快写起来。
【1】631霓裳画
【2】632盛夏潋滟
【3】601藏慕
【4】779青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