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便教竞庭歌后背生薄汗。“这是盛夏。”她抬手掀,没什么气力,“有病。”
有病的分明是她。但慕容峋不敢反驳,仿佛连这样说都会加重她病势,口中答“我有病我有病”,又忖出了汗更不能着风,悄悄留大氅一角仍在她背心处覆着。
太医令气咻咻爬完最后一级阶,看到的便是君上的背影。
与竞先生墨染的青丝灯影里重叠着,叫人不能直视。
绣峦轻咳,“君上,吕大人到了。”
“到了就过来。难道要朕请?”
近六旬的太医令忙敛首低眉过去,始终不抬眼,近前了,见竞先生坐在主君身上,又是一阵无措。
“就这么瞧。”
竞庭歌整个人发昏,一开始没弄清状况,此刻却清楚了,撑起来往旁侧移。
慕容峋不敢阻,搭手帮忙,待人坐好,示意号脉。
“一再嘱咐过先生,不可多思,不宜再用心费脑,否则药石——”好半晌老医者方开口,药石罔效四字没说完,瞥见了主君阴沉的脸。
竞庭歌倒很坦然,点头道:“还请吕大人多费心,至少让我撑过这几年,方子下得重些亦无妨——”
“胡说!”慕容峋一门心思不再惹她生气,却是被这话气得暴跳如雷,“二十四到百岁,还有七八十年!”便向太医令:
“该怎么办,你知道。”
他本想说若出差池如何严惩的话、乃至于陪葬云云,话到嘴边猛收声,仿佛不这么说,便不会出差池。
“是!臣定竭尽所能!但先生确实不能再——”
“朕有数。此事,朕会帮忙。”
老太医遂退,绣峦自跟着去听嘱咐,奉漪回阶梯尽头候着,高台上复剩君臣二人。
“就是今晚了。”竞庭歌望着满天灯火。
“我自会应对。你再透会儿气,就回去睡觉。”
“官员们都家里蹲,是要坐山观虎斗。咱们都忘了,这朝堂上不仅有陆现阵营、霍骁阵营——上官朔,与纪桓一样两朝为相,门生故吏遍天下。那才是蔚国最大的阵营,那是如今,上官宴的后盾。”
她气若游丝,整段话说得极不连贯,惹慕容峋蹙眉,“我自己会想。若不成,一战而已。”
竞庭歌又要张嘴,一口气提了一半忽堵住,重重咳起来。
“说了你别再管!”慕容峋止不住恼,忙着倒水,喂给她喝。
竞庭歌强忍着不咳,小口咽水,稍缓过来了,徐徐又道:“我来就是帮你的。真不管了,也就可以走了,你要我走么?”
他刚已经说过让她走了。
说完便悔。所以此刻这句,是揶揄,更是激将。
慕容峋无言以对。“那你慢慢说。”半晌只闷着声妥协。
“阮墨兮该也到了。还有上官妧。无论这两方真正的敌友站位如何,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此刻,便都在我们对面。”
“阮墨兮的势力都在西边。且不是盛传有变?何足惧。”
到处都乱,阮仲回锁宁控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细节如何,尚无确切说法。
“她毕竟在蔚国当了这几年皇后。许多进程,往往更改于某一刻,而我们都不知会是哪一刻,更不知完成那一刻的,会是谁。也许是千军万马,也许只是,一个从来不起眼的人,某个不经意的选择。”
慕容峋被她说得后背发凉。
“有兴致弹琴么?”却听竞庭歌话锋一转。
“啊?”
“想听琴。”她转脸看他,苍白脸颊上竟有两分嗔。
慕容峋怔一刻,很快扬声:“取朕的九霄环佩来!”
【1】771相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