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可惜她总是低估我在这些事上的水准。”
阮雪音不意他会说这种话,看似含蓄实则直接,丑话讲得这么靠前。
于是也不示弱:“君上知道,以我的水准,也是不需要这些帮衬的。所以关于这一项的讨论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越过乌木书案上成堆的书册墨宝,他看着她:“你有一炷香时间。”
“足够了。”毕竟是来求人,她也不好太理直气壮,柔缓了语声道:“我此番来为阿姌说情,主要觉得,主子的过错不该全由婢子担待。虽然历来是这个规矩,但像阿姌这样忠心又得力的旧人,因着为主子办了错事而受重责出宫,叫一众宫人们看了,未免寒心。”
“你的理由倒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既来,自然要说不一样的。”
“你方才说的,是治人;但朕这次治的,是规矩。再如何忠心得力,也要讲底线,朕就是要让合宫的人明白,有些规矩,坏不得。”
“但君上此次并没有让事情传出去。我在折雪殿就没听说。既然宫人们不知道阿姌为何受罚,也就达不到君上所要的,强调规矩的效果。那为何不能作为家事处理?就当妹妹犯了错,贴身侍婢代为受罚,小惩大戒便好。阿姌与淳风殿下的情分,君上比我更清楚,何必为了一桩家事,伤了淳风的心?”
顾星朗沉沉看她:“你这是在辩论,不是在说理。”
阮雪音坦然回看:“此事的理一定在君上这边,说理哪里说得过?想来瑜夫人讲的是情,君上并不买账。那么我来只能辩论了。如果今日已经酿成大祸,引发事端,臣妾必不会帮忙来求。但此刻看来,一切应该尚在君上掌控之中——”
她也拿不准情形到底如何,于是改了句式:“倘若并不严重,可否请君上三思?”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家事。你可知道她所犯何事?”
“想来君上已下了禁言令,淳风殿下并未告诉我细节,只说她私自出宫数次,都是阿姌帮忙打点。臣妾想着,祁宫的规矩,主子要出宫,只有两种可能。她们要么是假传了圣旨,要么是假制了御令。假传圣旨费力不讨好,不单罪名更重,且传一次只能用一次,还容易被发现;她们既然跑出去不止一次,那么多半是用了看似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认真看向他:“假制御令其罪当诛,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这祁宫的各处门禁可就形同虚设了。所以臣妾才说,道理都在君上这边。”
顾星朗并不意外于她轻易推出始末,看着她半晌道:“其实不只两种可能。”
“的确。但如果只是乔装假扮,君上不会逐阿姌出宫,此事也不会这么难转圜。”
他轻叹:“你若能糊涂些,他们也不至于——”
句子未全,戛然而止,因为不该说。但已经足够让阮雪音听出此“他们”非彼“她们”,他不是在说阿姌的事,他在说他和她的事。
就因为她太不糊涂,甚至比绝大多数女子脑筋都好用,淳月、顾氏全族乃至祁国朝堂才不放心。
她微怔,下意识回:“他们并未与我打过交道,又哪里是因为这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当然也怪不得他们,要怪便怪这时局——”
顾星朗听她竟正经论起来,有些愕然;阮雪音也骤然醒转,赶紧止了话。
“无论如何,事情若没有严重到那一步,且只极小范围知情,君上不如为淳风殿下格外开恩一次。终归过不了两年,殿下总要嫁人,到时候阿姌陪嫁,也是要出宫的。”
日光开始稀薄。不知巧合还是怎么,这几次他们见面,总是会到这个时候。暮色降落,花神等韦驮的时候。
顾星朗的眸色在浅金色光线里有些明暗不定,半晌,他沉沉道:
“朕逐阿姌,不仅因为令牌,还因为,就算是无心,她们此番出宫也点了另一条火绳。说不好,会成为日后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