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略略宽心,向淳风道一句禁足便当休息、好好吃饭睡觉,转身就走。
“九哥!”
她快步跟上,小心问:“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顾星朗本不想同她多言,但如今情形,阿姌十有bā • jiǔ犯了弑君之罪,人抓回来,问完了,便是一死。
于是二十年来头一遭,他决定将血淋淋的庙堂真相撕给她看。
“当年你和长姐去挽澜殿探望父君,就是最后那日。那盆兰花,可是阿姌为你准备的?”
淳风完全接不上这番对话逻辑,想了好一阵,木木答:“是。”
“那盆兰花,害死了父君。”
顾淳风觉得自己这一生里,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寒冷。
偌大的灵华殿不动声色化作冰窖,寒气自四面八方侵袭过来,深入脏腑,冻得她连寒战都打不出。
九哥不可能拿这种事唬她。
她心里万分明白。
但她毫无办法,几乎不受控制生硬开口:“不可能。”
顾星朗眼眸微沉,并不看她,也不再复述。
“这怎么可能呢!兰花而已!就算不是兰花,随便什么花,哪有放在旁边就置人于死地的道理!世间奇花异草虽多——”
她突然浑身无力。
世间奇花异草太多,有些品类,这大陆上的人知之甚少,更遑论药性。它们有的能不动声色害人,有的能力挽狂澜救人。
自然之妙,亦在于此。所以更加值得敬畏。
这是阮雪音说的。
“是与不是,你若还能见到她,自己问她吧。”
“怪不得。”淳风喃喃,似是徒然想起来什么,“怪不得她感叹,你就这样放她走了,却始终没说出下文。怪不得她说,无论如何,她利用了我,而且非常彻底。”
幽暗冷宫中的字字句句如篆刻般烙在脑海心上,只是过了一天,回头望去却如海市蜃楼般茫茫不可及。她双目失神,勉强抬眼看着顾星朗:
“九哥打算,着人去追吗?你,要杀她吗?”
“沈疾已经去了。淳风,她杀了我们的父亲,大祁的国君。你说呢。”
顾淳风心下撕扯,只觉苦苦支撑的最后一道墙亘轰然塌了。
“而且是借我的手。我亲手将那盆花带进了挽澜殿,放在父君榻边。是我!”眼泪以摧枯拉朽之势奔涌而出,那样的语气声音,顾星朗从未听过,
“九哥,居然是我!可我怎么知道呢!怎么会是我呢!”
她终于完全站不住,在顾星朗伸手之前,扑通跪坐到地上。
已经深秋了啊。连灵华殿的地面也这么冷。比冷宫还冷。
“与你无关。”他没料到她会这么想,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循循说理,“不知者不罪。别说是你,我们没有人知道。以至于时隔七年,到如今东窗事发,许多事情才有了可深究的空间。”
淳风双手撑着地面,只觉得连心都冻住了,半晌方缓缓抬头,看着蹲在她面前的顾星朗,轻声道:“阿姌也是受她父亲指使。她半生所行之事,亦非她所愿,她会因此被宽恕吗?父君因为那盆兰花崩逝,九哥你要杀的,还不是她?你会杀她父亲吗?你会依照大祁律例,哪怕跨国,也要诛上官家全族吗?”
“会。”
顾淳风被这个沉郁而力道极重的字震得发怔。
“如果这些推断全部属实,就算没有大祁律例,这世间道,也讲一个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唯一的区别是,我们是皇族,背负了社稷,需要筹谋,以待时机。”
他从没对她讲过这些话,比起岁羽轩那日午膳,又更近了一步。
“你的被利用,和她的被利用,并不一样。你不知情,而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承认,她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