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年纪——
纪齐?
如果全中——
他们俩结伴来蔚国,当真奇怪。最合理的解释,倒确实是观光。但观光哪需要深夜赶路?还在这么奇怪的时辰点了一大桌子菜,吃得底儿都不剩?
桌上那堆空碗盘,他在楼梯上就看到了。
纪齐见对方不言,亦不想磨蹭,凑向淳风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话是问句,眼神却已经凌厉到近乎威逼。
淳风倒配合,向阮仲略一颔首:“我们还有事,就此别过。”说完欲走,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再道:“那些红参,多谢了。”
阮仲一怔,继而失笑:“彼时以为不会再见,故留下红参,也算为不辞而别致歉。不曾想还有今日缘分。”
顾淳风亦微笑:“缘分之说,命数而已。相逢总是好事,今日别过,怕是真的不会再见了。保重。”
阮仲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似乎没心没肺的姑娘还能讲出这种话,此番遣词造句,倒有些像她。
纪齐也听得呆愣,回神时淳风已走至门外,遂向阮仲一个致意,快步跟了出去。
他连日骑行,甚觉疲惫,此时不再上马,而是坐到了踏板之上,隔着帘子确认淳风已经妥当,便要出发。还没起步,忽听得另一道踢跶声在空旷街道上响起。纪齐回头,只见一辆马车自客栈西侧的小巷驶出。
寅时将过,月光与星光越加黯淡。漆黑之中,那拉车单骑的颜色全不分明。车轱辘声层层迫近,直至整辆轻车行将掠过近在咫尺——
方见那高马通身纯紫以至于瑰丽,顿时心下强震,暗忖难道竟是,飒露紫?
他自幼爱马,阅马无数,对这世上见过没见过、但凡有记载的马匹种类如数家珍。疾速经过眼前这匹,毛色纯正均匀之极,只是惊鸿一瞥,那灿若宝石的幽紫色还是在黑暗中熠熠生光!
与书中所载完全一致。他不敢相信,怀疑自己花了眼,更何况——
如此普通的车,怎会由这样一匹世所罕见的名马拉着?他早就听闻蔚宫内有飒露紫,整个青川,怕是就那两匹,还不知公母、能否繁育。
那么问题来了。若他认得不错,此刻坐在车里的人,是谁?
就在那马车疾掠而过之时,浅灰色车窗帘被掀起一角。想来车内那人也对突兀在漆黑街道上他们的这辆车感兴趣,想要一探究竟。怎奈那紫色骏马速度实在太快,帘子才刚掀开,两辆车便于瞬息间交错而过,以至于车中人还来不及回头看,便再次陷入苍茫夜色。
但纪齐是停着的。那人掀帘的瞬间他隐约瞧见了她微微低头的侧脸。
他再次怀疑是花了眼,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已经再度睡着,跌入了梦境。
两年来他画过十几幅她的肖像——
当然都不像,因为他画技拙劣。以至于近来他愈发觉得要忘了那张脸——
那么惊世骇俗的美法,居然也会被时间冲刷至模糊。
而方才那张脸重新出现了。哪怕对方低着头,哪怕只一瞬,他还是万般确定。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少年绮梦里的天下无双。
竞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