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景弘七年。
亦是蔚国崇和三年。
也是崟国永康二十三年。一月十九,八公主阮墨兮入蔚宫,立后,居鸳临殿。
车队尚在城外时竞庭歌便瞧见了。与阮雪音一样,她远视目力极好,站在沉香台上俯瞰整个苍梧,哪怕只城外一抹移动的黑点——
她无比确定。那就是来自数千里外青川西南的崟国车队,阮墨兮的车队。
城内也浩荡。如棋盘却比棋盘更规整的纵横街巷上站满了人,却全无声响,屏息以待,与霁都人民看热闹不嫌事大绝对要边看边聊的氛围,俨然两番光景。
迎个皇后而已,至于这样么?前几朝没有皇后是怎么的?竞庭歌翻了个白眼,暗道一声少见多怪,伸手去拿近旁紫玉杯。
却拿了个空。
不是手空,杯子已经握住了,但里面没有茶。
她挑眉,转而去看奉漪。后者一上午战战兢兢捧着那团烟紫色戾气,已是有些不堪重负,被此一眼骤然钉住,呆愣半晌,方诺诺道:
“那个,大清早到这会儿,一壶茶早饮完了。绣峦刚回去换,先生且稍等等。”
哪里是刚,离开有半个时辰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绣峦小跑着出现在沉香台下第一级石阶前时,已经又过去约一炷香时间。她神色颇奇异,眉眼间意味难明,奉漪一溜烟跑下去接,也来不及问,捧过来茶盘埋怨道:
“一去这么久,我都快顶不住了。”
“什么顶不住?”绣峦莫名,抬步往上走,“就说我回去换茶了呀。”
“你这一去大半个时辰,”奉漪压低声量,“咱们这位祖宗一大早就心气不顺,昨晚便开始折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儿小脑子也笨,要么你上,我搞不定。”
绣峦转头狠看了她一眼,“你现在是越发敢说了。今日立后大典,国之重喜,人人相庆,咱们先生怎么就心气不顺了?这话你同我瞎叨叨也便罢了,再敢上外面说去。”
奉漪噤声片刻,声量更低,“我这不悄悄说的。自然不会对第三人讲。先生自咱们开始伺候,何时起过这么早?天不亮便收拾妥当上了沉香台,昨夜睡前用了三盏燕窝羹。”她停了脚步,再往上更不能言,
“夜里仿佛还起来过两次,我听见了。”昨晚是奉漪陪在外间,“先生从不起夜,这般光景,多半是失眠了。你今早不曾见么,眼睛下面乌青的。睡得这般不好还起这么早,你道——”
“不曾见。”绣峦接口,也就打断,“先生神采奕奕一如往常,哪有什么眼下乌青,更不曾失眠。崟国的车队六日前便从锁宁城出发了,算日子正是今早该到,举国皆瞩目,先生身为臣子,又居皇宫,早些上沉香台以观情形实属本分。再说了,”
两人停在长阶中央,四下无人,绣峦依旧不放心,左右上下看一遍,几乎是用气声切切道:
“就算先生夜不成眠,那也是作为谋士对此次联姻思虑过甚,心气不顺这种话,可休得再提了。还嫌今日不够热闹么?”
奉漪眨了眨眼。以上诸言都对,自然该听,但最后那句“热闹”——
怎么听怎么不像好事。
又想起来早先会和时对方脸上那副怪异表情,“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去这么久,此刻看来,像在路上耽搁了。
绣峦欲言又止一瞬,“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总归咱们今日小心伺候着。晚些,”她再顿。
“真能把人急死,晚些什么你倒是说啊。”
绣峦心一横,“晚些不定是那位冲过来还是这位冲过去呢。”
奉漪眨了今早不知是第几次眼。回味半刻这句话方有些反应。
“可今日不是,君上大婚么?方才那会儿正值大典时——”
大半个时辰前车队入城,按今日安排与车行速度,一炷香之前已是开始了典仪。
绣峦待要再说,被阶梯顶端忽来一道女声唬得险些没站稳:
“我说怎么一壶茶好半天也上不来。你们俩是就地聊上了?什么热闹让我也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