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此来,是要与草民讨论寂照阁?”
“寂照阁乃本国机要,”顾星朗答,“按规矩,不该与任何人讨论。带小雪进去,已是冒了整个顾氏皇族之大不韪。且她在里面都看到了些什么,如何认知和判断各种情形,去冬回来,想必已经同老师仔细说过。除非老师有话要问我,否则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内容值得拿出来与您再讨论。”
“君上不方便说,草民亦不会问。只是君上方才称寂照阁乃祁国机要,此言有误。”惢姬抬眼,语意温和,“寂照阁是焱国机要,祁国是传承。”
一瞬深静,“整个大陆皆知,老师中立,隐居蓬溪山三十年,从未在言辞或行动上偏帮过任何一国。不知为何,”顾星朗应,笑意开了些,“方才这句话,让人觉得您对宇文氏格外青眼。”
惢姬依旧温和,辨不出情绪,“因为这句话为寂照阁正名,有意强调它属于宇文家?君上,事实是值得也应该强调的。草民不会因为坐在对面的是祁君,就颠倒是非,指黑为白。”
“老师所言确为事实。”顾星朗回,低头看了会儿案上棋面,忽然起手,仿佛想试一步,终于作罢,“说到这个,有一点我想不通。老师便笃定,小雪来祁宫一定能说服我带她入寂照阁,还能看到河洛图?”
“自然不确定。”
“就当此事成与不成的可能性对半开好了,”顾星朗点头,“倘若不成,她已经入宫为夫人,不可能再离开,您的爱徒岂不是为了一项很可能以失败告终的重任赔上一生命途?她在后宫,甚至苦习十六年的本事都无从施展。我不明白,”
他抬眸,认真看惢姬,
“苦心孤诣培养的学生,您就这样有去无回地送走了?”
“有去自有回。”惢姬平和,也去看棋盘上诸子,“她是阮雪音,她想走,便有法子走。君上或者一时想不到,但草民相信,真到了她想走那日,她能给您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制造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顾星朗波澜不惊,整个面庞沉静如水,但他自觉心下一跳,既烈且促,“什么机会?”
“草民不知。”惢姬答,“这种小事,她自会想办法。草民从来不问。”
极隐而极淡的焦虑自心头升起,他将它们全数按下,继续道:
“小雪曾说,曜星幛可观趋势,从人到事,但持有者不能看自己的星官图。所以她从来没看过自己的。老师应该看过吧。您也看过我的吗?”他凝眸,“所以才送她入祁宫。”
“君上心思缜密,传言亦不虚。”惢姬接上,比任何一次都快,“君上想听什么答案?若草民告诉您,小雪于您,是祸非福呢。”
顾星朗面色不变,“祸福相依。世间万事盖莫如此。是祸非福,又或是福非祸,这些说法,都是伪命题。”
惢姬点头,似颇欣慰,“君上这么说,草民便放心了。”
放心什么?
放心他不会因为某些说法或变故,轻易疏远阮雪音?
还是相反?
他没来得及问。
只听惢姬继续道:
“她自幼无母,亦不得其父喜欢。生在宫廷,有名无实,比寻常宫女更孤单无依。她四岁初上山时,根本不讲话。草民的话已经很少了,她更少,有问才有答,答话也是怎么精简怎么来。亦不爱吃饭。用药膳养了好几年,胃口才渐好些。独爱看书。春花秋月,夏蝉冬雪,那么小的孩子,永远坐在这间大屋的西窗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