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吧。鸟儿离开已有五日,还没回来。不知她会怎么答。”她下意识望窗外。
“你在鸣銮殿上,一个人,先战朝臣,再战后庭,最后轻描淡写将加起来几百岁的大祁股肱们训了一遍,”顾星朗也轻描淡写,
“此事已经传遍青川。竞庭歌应该知道好几天了。”
阮雪音呆了呆,“我何曾训过他们。”
“说什么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弯弯绕绕讥刺他们不干正事尽盯着后庭。”顾星朗慢声,
“最后来一句风物长宜放眼量,再说得轻,满殿静默,谁听不见么?”
他看着她,
“今日听涤砚说,民间有关你这番鸣銮殿陈辞的版本还不少,有说是你一边告罪狼狈之下激愤之言,也有说,是你死不认错立于大殿最前直面满朝文武高声呵斥。”
阮雪音微挑眉,“这名声算是坏透了。”
“也不尽然。仿佛有那么些人是赞你智识格局的,说什么,虽为女子,不逊男子之才,虽在后宫,堪为国士。”
阮雪音颇意外,“此赞若为真心,这世代还有的救。竞庭歌也还有希望。但这句堪为国士,怎么听怎么像害我。”
她凝眸看他,状似随口,
“给你心上扎刺了么?”
顾星朗眨眼,“给我扎什么刺。”
“我听说,女子怀才,收敛便罢,一旦施展甚至与男子齐平,不仅惹世人反感,连她的心上人也会因此生出龃龉。”
顾星朗眉眼欲弯,“谁是你的心上人?”
阮雪音微倾身,右手肘撑在棋案上托腮盯他,
“谁气度无双,不会因此生出龃龉,谁就是我的心上人。”
“你这是作弊。”他终于弯了眉眼,“我若不满意你才华比国士,便不能住这里了?”
他伸手,隔着小方棋桌点她心口。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手往哪儿点?她怒目,将他拍开,正了神色,
“就因为你不会。所以你能。还住了这么久。”
顾星朗眉眼更弯,“久么?也就半年吧。”
“快一年了吧。去年七月,到今年六月。”她掰指头。
“去年七月啊。”虽不是全无感应,到底惊喜。
阮雪音一咳,“大概吧。”忙转话头,“我这禁足,目前看来会持续多久?”
五日未见,实在该将要事对完。顾星朗亦收心思,
“你很有信心。”
“物证已经没了。”
顾星朗恍惚一瞬,“那些药没了?”
“那日早上事发前处理了。”
“你晕之前?”
“嗯。”
“晕的药呢?”
“也处理了。”
“动作倒快。太医院的药何时拿的,怎么拿的?”
遂将经过大致说一遍。
“你是有心要将事情闹上鸣銮殿。”
“本来没有。只是想在后庭自救。”她稍顿,“但既然要搜宫,瑜夫人又说朝臣们还在殿上等说法,我一想,”
“戏都排好了,干脆釜底抽薪。”顾星朗接上。
“对不起。”
“又是为何。”
“后妃登朝堂不成体统,你许了;后妃登朝堂还明言时局,将暗涌翻摊在日光之下,朝臣们不说,那日之后,多少要对你生微词。”
“什么都知道。还是一回回破底线。让你上殿,听他们说便罢,若过分,我自会收拾,你偏要开口;
疑罪从无,不过多背些坏名声,总归药已经被你调了包,等着无疾而终便罢,你非将大半个后庭引上殿,冒那种险。
对方知难而退,给你的禁足令也下了,便静候结果静观其变。你还要说,上兵伐谋,叫人放眼量。”
他一口气叨叨完,长叹,“你说还有话不吐不快时,我就该当场打压,堵了你的嘴。”
夏夜降临,灯色渐明。窗户开着,晚风扑进来。
“我就是不要你出面收拾。”阮雪音缓声,
“他们要伐专宠,我自己辩;要言避喜罪责,我自己挡。已经这样了,你若忍不住在殿上相护,就是为我所惑、为女人失分寸。如果上官妧或苍梧城那边此闹的最终目标,在你,”
桩桩流言,明指阮雪音,其实也伐了顾星朗。
“此一项,那日我亦在殿上暗示过。他们若真谙伐谋之道,便不该受此君臣挑唆,关起门来内讧。”
“所以那句风物长宜放眼量,不为讥刺,是真心话。”他深了目光看她。
“自然。我才没那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