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急脚步声再至,是名蔚国黑甲兵,报大风堡北麓竟有伏,火箭如雨,迅速燃了大片山脚林地,三军皆在其中,死伤者重,祁国沈疾与蔚国霍衍均带余队正往北退。
“崟国冬日湿冷,北部较南部干燥,要燃林木仍是不易。此伏准备充分。”顾星朗淡声。像是在两国挥兵南下之前就伏好了。
“无碍。烧得过一次烧不过五次,这种玉石俱焚之法与自杀无异,拼人头,自然他们死得更快。”
阮仲会想不到么。
入境拿下崟北过分顺利,那些边境崟军之降虽全在情理中——
阮氏覆亡,新朝不稳,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星朗从未完全放心。至此刻大风堡北麓一燃更叫人心思活动。
“我在边境驻军逾十万,继续调遣便是;顾兄战旗已扬,也别再讲什么智取少牺牲了,绝对兵力碾压速战速决,此役,没有悬念。”
“拿下崟国,怎么分。”顾星朗忽问。
慕容峋一怔,“福熙暖阁那晚说过了,大风堡以南归你,以北归我。”
“既如此,以南已经是我在运作,北部战事自该由慕容兄负责。”他站起来,“祁军伴蔚军闯北境南下算帮过了忙,我先撤了,咱们大风堡见。”
慕容峋意外:“现在走?阮雪音呢,不等了?”
崟北群山在晓色中苏醒。
晨鸟啼鸣,寒雾浸浸漂浮在林间。阮雪音和竞庭歌呆跪于药园东南角,正是去春师徒三人一起移植的那棵玉树下,谁都没说话。
“还是该让老师住崖边黑松旁,风景也好。”半晌竞庭歌道,“一生如献祭般祭给了这些药毒花草,临了还要躺在其间,烦都烦死了。”
“老师一生所愿不过避世。”阮雪音道,“这些花植陪了她大半生,自与别处不同,更何况,”
躺这里还能偶尔看一眼屋舍南墙上蓝紫的铁线莲。
她对那段相识有遗憾么,夜深人静回望一生时。光这般想已是酸楚,阮雪音屏住。
竞庭歌自觉腿麻,小腹亦沉坠,一歪身子坐到地上。
“太凉了,进屋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阮雪音哪里会做吃的。竞庭歌并不信,但翻山越岭驭马又兼一夜未眠,她吃不消,只想躺。
醒来时天已大亮,一问,也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四菜一汤却摆得整齐,她站在桌前半晌没说话。
实在同老师做的很像,至少看上去像。
她忽酸了鼻子,旋即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怀孕是这样的。时想哭时想笑,身体缘故,不必羞愧。”阮雪音将那红鼻尖看得清楚,随口解释。
“你一个金贵得人人上赶着捧脚的宠妃,何时还会做饭了。”竞庭歌坐下,拿筷子撇嘴尝,居然好吃,比老师的有滋味。
却毕竟比不过老师,世间珍馐无一能及。
“纪晚苓老做饭送饭,我不高兴,也在场面上受了激,练过两个月。”声势浩荡还被淳风嘲笑了,如今想来的确蠢。
竞庭歌一脸“我就知道”,扒饭漫声:“人在局中就是这样,不由己,再兼情意乱心,所以我讨厌后宫游戏。”
“一直没问你。”阮雪音并不接,转话头,“当初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半药丸,怎会如此。”
自然指身孕。
竞庭歌很久才答。
“我这人树敌多,说不得哪日就死了。又不嫁人,养个孩子在身边不至太寂寞。”
竞庭歌还会怕寂寞。阮雪音也不信。“你又不可能养他在身边。”
“但我知道有他呀。知道有这么个人,身体里留着我的血,已经是一种陪伴,够了。”
阮雪音想问她如何生又打算送去哪里。
“那药还是需要的。”她却不给机会,“你知道怎么制吧,以后用完了找你拿。”仿佛怕对方不依饶,又道:
“你怎还在避孕,顾星朗不需要皇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