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苓忽上来泪意。
却终是吃得住场合的高手,她咽下胸腔间翻涌,轻声道“从前作茧自缚,如今为家为国,不委屈。”
“庭歌受教养如此,一生注定烈而凄苦。若有可能,为父希望你平和顺遂。”
纪晚苓不知怎么便想到了鹤州海边《凤求凰》。
“女儿又不可能再嫁。”
这话突兀。纪桓眉心稍动,“若可能,再嫁谁?”
“父亲说笑了。”纪晚苓回复理智,转话头,“都想留她,我这位准妹夫,其实也很关键。”
“你们年轻人的事了。理清楚之前,为父不便找他。”
虽有顾星朗口谕,准妹夫并不日日来,约莫三日入宫一回,还多是乘面圣之便。
这日进斗辉殿是正午,婢子想着总归孩子爹,也来过不止一回,便没通传,以至于上官宴掀开静悄悄床帐发现竞庭歌正在哺喂。
见过这种事,实在没见过竞庭歌干这种事。他手腿皆僵,盯着孩子的嘴和嘴中口粮,被大片雪白晃得近乎盲。
竞庭歌近来为保奶水充足,渐学会了控情绪持平和,抬头发现上官宴虽大惊失色,到底没骂,狠狠拿眼剜,示意对方外面等。
居然要吃这么久。
上官宴坐在帐外百无聊赖,隐约听得里间婴孩吸吮声,越听越渴,自跑去桌边倒了三杯茶喝。
“她们都很习惯了,又是孩子爹,所以没通传。你待会儿也别怪罪,省得露馅。”总算竞庭歌掀帐幔,衣衫已规整,上官宴过去看孩子。
“你来又帮不上忙,也不同我说最近在忙的事,不如不来。”
阿岩已睁开两只眼,懵懂迷茫的,又丑又可爱。“我看女儿,与你何干。”上官宴只管逗孩子,好半晌抬头,“面皮要不要摘会儿?戴着生产,戴着坐月,这么热的天,难受极了吧。”
竞庭歌摇头,“婢子不定何时进来。”
这女人狠心于人,对自己更狠,仅有柔情全给了小阿岩。
“听说见过纪相了。还是带不走阿岩?”
半生不求人,谋事全靠自己,命亦不惜,唯一一次希冀旁人为这小娃娃。竞庭歌颇自嘲,“阮雪音都管不动,何况他。姑且一试罢了,本不抱希望。没有谁合该帮谁,这种事,讲机缘。”
不真寄希望于旁人,也是他很喜欢的。“其实以你作派,假意归顺,择机带走阿岩再说,应该不难?总以为你无所不用其极,这时候又铮铮铁骨得很。”
竞庭歌看着阿岩被逗得露出微笑,心也松软,“我会用阮仲对阮雪音的情煽他起兵,或许也用过很多别的谁对谁的想法成一些事,所谓弈棋调度。但不包括自己。”
上官宴稍怔。
还真是。若愿以色、以情解决所有事,她不用这么费力,先做慕容峋的女人、渐渐染指朝政、再叫他逐步放权,最后成一代雄后——
同样登高,比为谋士朝臣更高,名垂青史,捷径大把。
她不是要这个。
也就不愿凭纪家女儿的身份阳奉阴违。这种伎俩,她嫌低劣,比纯粹使坏更不能证实力。
或还因不愿触碰真心情意?
人世如荒原,勇者皆孤狼。
更喜欢了。
竞庭歌却有些自悔对他讲明。“纪桓说,世家中只三成迁徙了,都有谁?官吏替换、军队变更驻地,又在哪些城郡?祁北战事如何?不过两支,已经镇压了吧?死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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