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与段誉蜷缩在干草堆上,将就着睡了一夜。次日醒来,白苏发觉雨已停了,正要喊醒段誉,却见他依偎在自己身旁,头挨蹭着臂膀,睡得正香甜。
“大哥哥……”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段誉也醒了过来,他打了声招呼,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头发衣襟整理干净,转瞬之间从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稻田老农,变成了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王府世子的教养和习惯果然不容小觑,即便沦落到要睡柴草堆的境地,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段誉收拾好之后,去外间寻了一个半新不旧的瓷盆,不知从哪里盛了些净水过来,示意白苏道:“大哥哥,你先洗漱吧。”
白苏没想到他这么照顾自己,王府一别,十多年来,白苏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漂泊乡野,辗转流离,就是为了跟踪和刺探丁春秋,偶尔甚至要餐风露宿,席地幕天,靠着野果充饥。
两人各自清洗了一番,白苏道:“小柿子,我要走啦,不知你打算去往哪里呢?”
段誉一听就急了:“我们好不容易相见,你怎么又要走啦。你要去星宿派对不对,我都说了我会帮你杀了丁春秋的,你、你不要撇下我。”
白苏凤眼微勾,清澈的眸子中似有脉脉温情涌动,“有你这句话我就已经很感动啦。但是,小柿子,你离家出走多久了?不打算回家吗?不怕王爷王妃担忧吗?”
提起这个,段誉想起那恶声恶气的番僧鸠摩智,忙将自己一番离奇怪诞的遭遇讲述清楚,“你若遇到那人,你一定要远远躲开,他虽是出家人,依我看却没有多少慈悲心哩。”
白苏颔首:“是了,如此你更要尽快赶回父母身边,以免他们牵挂。”
段誉挣扎:“不错,我要孝顺父母,时时护卫在侧。可是,我父母身边有四大家臣,有侍卫仆从,大哥哥你只有一个人。”
白苏见他已经意动,又不慌不忙地添了一把火,“何必急于一时,待你找到父母之后尽可以来寻我,星宿派在哪里又跑不了,我总是要讲丁春秋老巢给彻底捣毁的。何况,你同父母说明清楚,或许镇南王一高兴还会派精兵强将助我剿灭邪|教呢。”
“好……”
想到昨天亲眼见到白苏出手,迅捷轻灵,柔和不失坚韧,看似轻描淡写,却隐隐有雷霆万钧之气势,即便正面对上结义大哥乔峰,也未必回落下乘。段誉忽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自己不喜打打杀杀,舞刀弄棒,从未认认真真地对待过武学典籍,总是囫囵吞枣,一知半解。譬如凌波微步这样高明的轻功,到了自己手里也不过是徒有其形,更别说时灵时不灵,半吊子水准的六脉神剑了。
以自己这蹩脚的微末技艺,倘若真跟去了,说不定反而要给白苏添乱,让他顾此失彼了。
段誉善于为他人着想,事事以人为先的性格,决定了他绝对不可能甘愿成为别人的累赘,很快就答应了白苏的建议,只是心底却别扭极了,生平第一次遭遇强大到让人沮丧的挫败感。
白苏捡起斗笠,佩好长剑,像是冬日里的第一捧新雪,飘然而去,渐渐融化在视线所不能及的远方。
被留在原地的段誉默然良久,神色复杂。
又一次的,他无力地注视白苏远去,望着那笔挺纤细的背影,惊鸿一现,再一点点退出自己的世界。
这种感觉,似乎让人有些无奈啊。
段誉情绪低落,久久不能回神,他有些厌恶此时此刻的自己。
刀剑是凶器,常为君子儒士所不取,然而,强敌来犯时,礼义廉耻三纲五常,又能教化得了禽兽本性吗?
……
星宿派坐落在青海省星宿海,创立人为星宿老怪丁春秋,门内弟子以毒功修炼为主,亦有令人闻之色变的“化功大法”。
其实真要比较起来,除丁春秋外,星宿派众人武功内力着实一般,剑式招数平平无奇,无奈下毒的手段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先前白苏几次伏击丁春秋,紧要关头功亏一篑,就是因为丁春秋身上藏着的各类毒药。
星宿海素有黄河源头之称,此地多淤泥河滩,人迹罕至,弗可逼视,且地势奇拔,灿若列星。外人来到这里,先不说熟悉与否,仅仅是千回百转、蜿蜒曲折的道路,以及难以避免的高原反应就让人踌躇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