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白苏的死讯后,柳亦卿就开始变得神智失常,疯疯癫癫,一直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去招惹它……”
夏卜磕着瓜子,乐呵呵地问他:“你怎么招惹它了?”
昔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如今已然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他那幽深冷寂的目光从杂草似的头发里探过来,神经质地说道:“它的血是臭的,他的血是甜的,我想喝……”
“什么甜的臭的,简直不知所谓。”恰好路过此处的赵五听了,忍不住摇头叹息,想到自家大人还在观澜苑里躺着,气息奄奄,日薄西山,哪里有心情关心别人的死活,领着老大夫急匆匆地走了。
夏卜噗噗吐着瓜子皮,老神在在地说道:“你倒是识货,可惜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看天上这月亮,亮澄澄的跟一大饼似的,谁见了不想啃一口,但你难道还真去搭了通天梯,蹭蹭往上爬吗?别傻了!”
柳亦卿似懂非懂,咬着衣角冷笑,“你也要跟我抢月亮,是不是?”
得,劝了半天,全白搭。
说到执迷不悟,除了这个,隔壁院还躺着一个呢,短短三两日就病得人事不知,眼看着是活不成了,真是造孽啊。
“月亮是我的,没人能跟我抢,我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跟我抢了!”柳亦卿眼珠子一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发难,跳起来去掐夏卜。
夏卜吓了一跳:“卧槽!”从围栏上滑下来,转身就跑,柳亦卿在后面紧追不舍。
两人你追我赶,直闹得鸡飞狗跳,不知不觉间来到观澜苑,正看到那发秃齿豁,老态龙钟的大夫,冲着赵五摆手,满脸惶恐为难之色。
间壁传来高一下低一下的咳嗽,声声泣血。
夏卜远远喊道:“赵侍卫,救救我!”
赵五抬起头,看到夏卜被撵得气喘吁吁,过街老鼠似的,大步过去拦在两人直接,一拐子击在柳亦卿腹部。
因着柳亦卿害死了白苏,相当于间接要了自家大人一条命,赵五恨毒了柳亦卿,明知他逃不过良心的谴责,现下已经痴痴傻傻,这一下还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只为给柳亦卿一个惨痛的教训。
谁知柳亦卿近来体力暴涨,人虽然傻了,那把子奇奇怪怪的力气还在,一击之下,只闷哼半晌,并没有晕过去。
赵五暗道一声古怪,周旋许久,终于将柳亦卿放倒。
夏卜抹了下额头的冷汗,连连道谢:“谢谢侍卫大哥。”
外间的动静,惊醒了赵简,那股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感觉再次汹涌来袭,听这声音竟然已有穷途末路,药石无医的征兆。
想他年纪轻轻,本是惊才绝艳之人,无奈走到了这一步,着实让人叹惋,夏卜于心不忍,隔着纱窗慰问道:“大人今日觉得怎么样?”
赵简笑意冷冽,“已经可以筹备棺材了。”
想不到这赵简看起来冷心冷肺,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淡漠神态,于情之一字上却如此执着,白苏一死,他就铁了心殉情。
唉,果然还是师父说得对,莽莽红尘尽是些痴男怨女,还是少沾惹得好。
“咱们该走了,小白菜。”夏卜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阿莱说道。
阿莱正一脸凝重地望向赵简所在的卧室,怔怔得不知在想些什么,听了这欠揍的话,下意识反唇相讥道:“滚,死神棍!”
夏卜幼年跟随师父四处打蘸算卦,与白苏兄妹相识多年,彼时几人童心未泯,夏卜识字不多,误把白莱这个名字认作白菜,气得阿莱活活打断了夏卜一条腿,还礼尚往来地给对方起了个死神棍的外号,讽刺他的名字是瞎几|把卜。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阿莱只愿意别人把自己叫做阿莱,严禁全名。
隔天,夏卜与阿莱提出告辞。柳宅最近不太平,府上唯一的公子哥成了疯子,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贵客又命在旦夕,唬得柳芳信天天求神拜佛,延医煮药,哪里还顾得上招待夏卜他们,只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
马蹄得得,两人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地离了苏州城,一出城门就忍不住相视一笑。笑完,夏卜捂着胸口道:“嗳,我这良心上还真有点过意不去,要不还是跟赵简说一声,其实你哥哥根本没有……”
“你敢!”阿莱柳眉倒竖,握着马鞭直想往夏卜身上抽,威胁意味十足地说道:“你敢跟赵简说一个字,我把你全敲掉!”
“!”夏卜条件反射般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阿莱。
不过,话说回来阿莱到底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她因心疼哥哥遭际,恼恨赵简在床笫之间对白苏做的种种错事,又怨恨柳亦卿把白苏囚|禁起来,形同娈宠,所以才有些让他们多吃些苦头,却也不至于因此取人性命。
想来想去,阿莱妥协似的轻哼一声,“等我们离开这里,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风水宝地隐居,到时候再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哥哥还活着。哈哈,不知道他们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夏卜弱弱开口:“那个,我说,小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