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卜持了根破破烂烂,其貌不扬的拂尘,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看到林尧之后立刻两眼放光,搓着下巴道:“下山的时候师父非要给我定什么考核指标,眼看是完不成任务了,没想到正瞌睡呢来了个枕头,小乖乖,你别动哈……”
白苏一阵恶寒,抖落满身鸡皮疙瘩,“少废话,赶快收了你的暑假作业,去帮赵简和阿莱!”
“请好吧您嘞!”夏卜将拂尘甩得风生水起,虎虎生威,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看似毫无章法,其实在林尧周身施法。
林尧嘿然冷笑,就地一滚,躲过拂尘的攻击,双腿直往夏卜下盘踹去。
夏卜平时虽然不着调,关键时刻还算靠谱,道袍翻扬间,只见里面叮叮当当缀满了符箓祥兽,俨然暴发户姿态。
二人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就过手了十几个回合,夏卜周身开满了挂,什么定身符、雷击符,不要钱似地往林尧身上扔。
终于,盏茶时间后,林尧退无可退,伏在地上显露原形。夏卜连忙用一根捆仙绳系了,顺手跟墙角的大黄一起拴在梨花树下。
大黄吠了几声,满脸有了小伙伴的兴奋,主动蹭过去示好:“汪汪汪!”
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尧:“……滚!”
耽搁这么久,赵简那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此刻玉冠碎裂,面部带伤,嘴角尚有鲜血淋漓。
柳亦卿叫嚣一声,探手去挖赵简心脏,却听噗的一声,血液四溅,赵简安然无事,挡在他身前的白苏面色惨白,虚弱地倒了下去。
“苏苏!”
“哥哥!”
几道呼唤先后响起。
赵简悲痛不能自抑,怀抱白苏委顿的身子,当即又吐了一口鲜血。
“为何?你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柳亦卿跪倒在地,想要去触碰白苏,却又无从下手。
唉,好疼啊……
白苏面若金纸,唇无血色,“我、我也不知道,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我前世欠了他。”
柳亦卿心痛欲裂:“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白苏勉强一笑:“你是个很温暖的人,如果,如果没有小苑中的囚|禁,我们大概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柳亦卿哈哈哈大笑,泪水不知不觉间掉落下来,“朋友,只是朋友,哈哈哈……”
“我死之后,盼你多行善事。”白苏的目光似悲悯又似无奈,幽幽叹息,又对夏卜道:“阿莱性子跳脱,遇事暴躁易怒,还请你多多照顾。”
夏卜缓缓点头。
阿莱哭得险些昏过去,“哥哥,你不能走,哥哥!”
唯有赵简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惨然一笑道:“你想和那个调香师一样,终止这一切,是不是?”
任何事物,只要太过美丽就成了原罪,必然会引发纷乱争夺,世代不休。
白苏淡淡一笑,不得不说赵简确实了解他,他翘起嘴角,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次,是我棋高一着对吧。你说,我们俩究竟谁更聪明?”
“当然是你。”赵简虔诚地吻了吻少年发顶,“也好,不能同年同日同日生,却有幸在新婚这日同年同日同日死,也算一段佳话。”话落,横剑自刎。
阿莱失声痛哭,良久,猩红着双眸,愤恨地对柳亦卿道:“你要背负着你的罪,生不如死地活着。”这真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柳亦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背影满是仓皇凄凉。
任谁都看得出,柳亦卿他以后都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阿莱将兄长和赵简的尸骨埋于深山巨谷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也不愿接触山林之外的世界。
与伤心欲绝的阿莱告别之后,夏卜带着黄鼠狼精回师门复命。偶尔,他下山捉妖打卦时,会途径白苏葬身之处,会同阿莱小酌几杯,再掰腕子玩。
听说,赵简死后,老皇帝痛失左膀右臂,又因晚节不保,越发荒淫,引得朝野怨声载道,为平息民愤,不得不写下罪己诏,禅位太子。
听说,太子年轻俊朗,胸怀大志,与“六元奇才”赵简曾互为知己。
听说,柳亦卿游学五年,一朝登科,入朝辅政,大展拳脚,成为继赵简之后又一深受百姓爱戴的清廉官员,一生风光无限,位极人臣,却再也不近美色。
听说,那日婚礼上,有幸得见白苏真容,惊鸿一瞥的宾客,回家之后纷纷害起了相思病,许多人暮年时仍念念不忘。
听说,苏杭自古以来多美人,但在白苏之后出现的美人,无一不被批评为东施效颦,差强人意。
……
艳惊天下的第一美人,横空出世,又骤然远逝,除了一幅画之外,好像什么都没留下。世人传诵他的美丽,也传诵着他与六元郎的缠绵悱恻。
艳骨艳骨,终究是,一抔黄土掩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