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八个密卫,全部如雕像般站在王贲身后。王贲手指敲打着剑镗,看着那些尸块叹了口气。守护大王的十个密卫都被两两一组分散到新郑几处观察动静,每天都是两个人在长安君的住处守着。
今晚这两个密卫连燕丹和那个该死的刺客都没察觉到,不管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又或者是有意为之,都该死。王贲前几天受命暂时接管密卫,权限很大,有什么事可以先斩后奏,处理荆轲时他想着大王既然是让他看着办,按照以往的习惯,稍稍放宽了一些,就把这两个密卫和刺客一起剁了。
当然他自己没有亲自下手。
他回头大步离开,向身后比了个走的手势,一声没吭。但是密卫们没有丝毫懈怠,齐齐跟了上去。
毕竟刚才他们轮流分工剁掉了自己两个同伴,这一出杀鸡儆猴,实在是很得王上真传。
已经是深夜,密卫们跟着王贲回到新郑主城,这次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秦王所在的楼阁附近,只遣出去两个巡视一下。
王贲守在二楼房间门口,他的剑横在膝上,手指轻叩。白起坐在昏暗的房间内,面具下的眼睛是合上的,但是这周围的许多声音都汇入他耳中。不远处角落里,燕丹用手指在墙上反复写着两个字。
窗外星子如棋,屋宇连绵,隐约可以看见巍峨宫墙。宫墙内,值夜的宫人渐次熄灭了路旁高大的宫灯,守在大狱附近的侍卫等宫人熄灯后打了个哈欠,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可以稍稍偷懒的时间。
狱内的烛火一直亮着。
某间牢房里,秦国的两位使臣睡在不大的石榻上,一个四仰八叉呼噜打得震天响,一个可怜巴巴像个虾团所在角落里。
姚贾翻了个身,右脚踢到了李斯,大概是觉得碍事,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爽快了。
姚贾彻底翻开身接着睡。
李斯跌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捂着腰推了推姚贾:“姚卿?姚卿?你怎么又把我踹下去了?让让,我的腰……”
姚贾不为所动,只是眨了眨眼,哼哼唧唧道:“天亮了啊?”
李斯看了眼小窗外的星斗:“没呢。”
姚贾勉为其难地挪了挪:“不是,都在这待了几天了?韩非是不是打算让我们在这儿养老送终啊?也不是不行,你跟他关系好,去说说情,让他给咱们用好点儿的料子打棺材。”
李斯:“你想多了,大概是张平不愿意放吧。”
听到这名字姚贾彻底睡不着了,蹭的坐起来,用家乡话骂了几句,李斯也听不懂他骂了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姚贾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质地很杂、市面上糊弄穷人的玉坠,放在手心搓了搓:“这老东西还算识点时务,把我爹给我的遗物找出来了,不然出去了我不把他揍得哭爹喊娘!不就是掉脑袋吗,老子怕?”
李斯拢了拢袖子:“别气别气。”
姚贾翻了个白眼。过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你说大王回秦国没?”
李斯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否则我们早就出去了。”
“不会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吧……王贲他没问题吧?”
李斯没说话。朝堂里那些人都是些什么性子他清楚,但他不会轻易非议别人,祸从口出,少说话,多做事,就对了。
姚贾也知道从这闷狐狸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叹息一声:“完了,难道真要在这种地方养老?”
李斯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大王可能会兵行险招。”
姚贾叹息声一顿:“你是说……”
“王贲手里有一千精骑啊。”李斯看不出是悲是喜:“大王会不会直接亮明身份,约见韩王。”
姚贾差点跳起来:“不是吧不是吧?!这不站那儿让六国来刺杀吗?多少人都想着他……”
姚贾没敢把死字说出来,只是凶神恶煞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虽然是险招,但或许反而是生机。你想,大王亮明身份,如果在韩国境内出了事,秦国必然立刻挥兵踏平韩国。韩王胆小,向来只求自保,至少他不会让大王在韩国境内有事。”
“但是六国有刺客啊,多少刺客!万一一个不防备,再说,韩王想保他,领兵的会这么想吗?韩国士兵会这么想吗?万一他们故意放松警备,那多危险!”
“所以这是险招,不是万全之策。我希望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暂时想不到。”
“你想!赶紧想!”
李斯叹息:“想了也没用啊,大王又听不到。”
姚贾:“也是,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
李斯没能再睡着,他给姚贾腾出了位置,看着外面的星斗一点点流转过去,东方大白。
此刻的大狱外,韩王正在王宫正门前亲自为魏国公子送行,马尘远去,所有人都为即将形成的结盟感到欢喜。
直到第二天,一个消息令他们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秦王亲自带着一千精骑,于新郑城郊约见韩王。
得知消息的韩王几乎是连准备都来不及,就带着几个要臣手忙脚乱地去了城郊,谁也不敢摆架子怠慢。
也是那一天,无数加急的密信从新郑发出,如同潮水般涌向六国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