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芳芳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就是自己当时这一系列冒犯了柳茵的动作才导致汀汀真切地对她动了杀心。
不管汀汀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后妈有着极强的依赖性和保护欲。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妹妹是个怪物,那你打算怎么办?”陈鹂的问句将齐芳芳拉回现实。
“想办法弄死她。”齐芳芳把一瓣青桔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忍不住皱眉,好酸。
“又是像先前那样,把她扔在废弃的铁轨上吗?”陈鹂问。
“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是恶作剧,是生死较量。”齐芳芳大口地嚼着青桔,仿佛酸味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刺激大脑保持清醒,“我回家后,她肯定还会想办法搞我的,我一定要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先下手为强。”
陈鹂刚想称赞齐芳芳的说法很酷,就听她忽然尖叫出声。
吓得她立时收回要偷拿香蕉的手,埋怨道:“我就拿个香蕉而已,你叫这么大声干嘛啊?”
“啊啊啊!”齐芳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尖叫着指向空荡荡的门口。
陈鹂被她叫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道:“别叫了!门口什么都没有!”
门口路过的护士听到了齐芳芳骇人的尖叫声,立马跑进来查看情况。
陈鹂木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医生和护士涌进来聚到齐芳芳的床边,看见她的手脚被压制住,又看见她挣扎着抬手指向陈鹂的站位。
然后,咽气了。
这是陈鹂第一次目睹别人的死亡。
死掉的这个人还是自己在班上唯一的好朋友。
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接着觉得不可思议。
像芳芳这样嘴巴毒,脑子好使的坏人应该会活很久才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陈鹂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也咚咚跳得很快,脱离正常的频率。
声音忽然间消失了。
只能看见齐芳芳被医生抱起来转移到另一张病床上,然后蒙上白布,被推走。
小腿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好像有一只很小的手掌摸到了她的皮肤。
陈鹂猛地低下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慢吞吞地走到齐芳芳先前睡过的病床旁,果篮里的水果只吃了一点,刚才她想要偷拿的香蕉放在边缘,重心不稳,啪地掉到地上。
陈鹂捡起香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回家里。
*
姜郁跟随齐本刚来到医院。
从医生那里得知齐芳芳的死因是肝脏粉碎性破裂,来不及动手术人就咽气了。
医生提到这个死因时,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困惑,但看到家属都没有追问便没有详细解释。
姜郁找了个地方脱下隐形斗篷,在医院里搜寻了好一阵,但没有看见小暖的踪影,也没有看见杨蕊的踪迹。
她再次路过停尸房的门口时,发现齐本刚还坐在门口发呆,手里夹着一根快要烧尽的烟。
线索到这里断了,姜郁无可奈何地离开医院。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宋君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马上要到家门口的姜郁猛一回头,“宋……宋叔。”
“说话怎么结巴了?”宋君贤淡笑着摸摸她的头。
姜郁赶紧低下头来:“没。”
“不高兴吗?学校里有同学欺负你?”宋君贤拧起对于男人而言略秀气的眉。
“不是,”姜郁心虚地摸摸耳朵,搬出常用的撒谎台词,“我小测考砸了。”
宋君贤拧起的眉又舒展开:“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就这么点事儿。”
“考得真的很差。”姜郁小声说。
因为没有及时修复bug,害死了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小姑娘。
“没关系,下次努力考好就行了,宋叔相信你肯定能做到的,这次只是没有发挥好。”宋君贤柔声安慰她。
内心有股淡淡的酸涩感漫开,姜郁应了声好。
姜郁输入密码,把门推开。
玄关处就站着池嘉,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姜郁身后的宋君贤又没有说,而是客气地问了声好。
宋君贤笑着回:“小嘉也回来了啊。”
“嗯,”池嘉看了眼姜郁,“我比她先回来。”
“宋叔,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姜郁边换鞋子边问。
宋君贤:“因为工作提早结束了,晚上的应酬又可去可不去,所以想早点回来陪你们。”
“妈妈和王太太出去看歌剧了,要打电话让她回来吗?”池嘉问。
宋君贤摆手:“不用,让她好好玩,放松一下,我主要是陪你们两个。”
觉得邵青每天都在放松的池嘉:欲言又止。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宋君贤纵使是有意说豪爽的话也总给人斯斯文文的感觉。
姜郁:“只要是宋叔请客,吃什么都好。”
“那么,吃法式料理可以吗?”宋君贤用手抵着唇,“上个周我偶然发现的一家新餐厅,味道挺不错的。”
“好耶!”姜郁捧场地说。
宋君贤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现在饿了吗?”
“不饿,在路上吃过小蛋糕了,”姜郁不好意思地说,有种被家长抓到偷吃零食的窘迫感,“宋叔你饿吗?”
“我也不是很饿,过个把小时再去吧。”宋君贤收回手,“你们可以先去房间换衣服。”
说罢,宋君贤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姜郁和池嘉噔噔噔地爬上二楼。
“为什么宋叔很喜欢摸你的头啊?”池嘉纳闷地说。
“表示亲昵?妈妈以前也很喜欢摸我的头。”
姜郁此时披散着头发,毛茸茸的头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池嘉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姜郁扭头,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啊?”
“没,”池嘉忙摇头,“我突然嘴瓢了,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哦。”姜郁满心记挂着齐芳芳被bug杀死的事,倒是没有多想。
回到卧室,姜郁脱下校服外套,准备在衣柜里找一条合适的裙子,就听见身后有笃笃笃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是白黏黏的千纸鹤,于是头也不回地说:“进来。”
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淡蓝色的鱼尾裙,姜郁转过身来,眼前果然是杨蕊。
“我没有找到小暖。”姜郁开门见山地说。
“我知道,”杨蕊表情如常,“她已经离开了原本那个叫做汀汀的小孩,附身到了一个还未分娩的胎儿上。”
姜郁把裙子扔到床上,“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小暖很依赖妈妈,若无特殊情况要一直等到被附身的小孩长到一岁后才离开吗?”
“但现在出现了特殊情况。”杨蕊的回答宛如没有答。
“好吧,我的问题,”姜郁觉得头疼,“我当时没有特别问你要发生什么样的特殊情况小暖才会离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杨蕊:“当妈妈不再爱小暖的时候。”
“那不应该啊,我看那个叫柳茵的女人还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姜郁回忆起柳茵抱着女儿和齐本刚吵架的场景。
“要纯粹的爱,不掺杂任何一丝怀疑和动摇,倘若有一丁点的迟疑,小暖就会离开妈妈。”杨蕊继续解释道。
“这也太难做到了。”姜郁发自内心地感慨。
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就算是母爱也没法纯粹到这个地步。
柳茵是在答应带着女儿去看阴阳先生时发生的动摇吧,从那个瞬间开始,小暖就脱离了汀汀的身体。
“但是,既然都离开柳茵了,为什么还去病房里杀死了齐芳芳?”
杨蕊的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小暖没有善恶之分,于她而言,这是送给过去式妈妈的临别礼物。”
帮她铲除掉潜在威胁的意思。
姜郁:“这种思维确实有点可怕。”
把一个人的死亡当做给另一个人的临别礼物。
姜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你当时在现场吗?”姜郁问,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带了轻微责备的意味。
“我没有在那里,我去见另一个人了。如果我在那里,我会想办法救齐芳芳的。”杨蕊说着,晶亮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姜郁:会……会哭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齐芳芳就不会死。”眼泪并没有让杨蕊的声音带上哭腔,她的声音透着近乎冰冷的沉静。
“那是炎炎四火做的,和你无关。”姜郁从来没有安慰过bug,只能笨拙地尝试。
“不是的,如果……如果我……齐芳芳本可以不用死的,”杨蕊停顿了一下,让省略号代替了未出口的秘密,最终留下一句意味不明:“姜郁,我真是个自私的人。”
接着默默走回了镜子里,消失在姜郁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