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的面容有些恳切了,嘴角不自觉地先勾起一缕笑,这是一个满怀恶意的人,会拥有的笑容。从前在容水村,她也见过这种恶意的笑容。但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温暖,只是一想到那温暖,她的心,忽的痛到不能自已。
张姨娘敏锐的发现赵如意面色有变,当然,她理解错了。这错误的理解让她露出尖利的獠牙。
“如意若有空也去瞧瞧你弟弟,他在这府里,虽然也有夫人照顾,又得老爷眼缘,但到底你是亲姐姐,他见了你,一定高兴。”
是啊,我前脚见过我那弟弟,夫人就该更忌讳我一层。
赵如意笑笑,却说:
“我听夫人的。”
张姨娘见她滑不溜手,于是不再提这话,她略使个眼色,便有婢女端了一盘子绸缎上来。
“你回来的不巧,府里刚过做衣服的时节,我比着惜缘的喜好给你挑了几样绸缎,看可和你心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如意不是个臭美的,对这些事一向淡得很,不过她素来敏锐,很快从这一袭话里捕捉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信息。
“原来家中是姨娘管家。”
赵如意骤然展现智商,张姨娘怪不习惯的。她摆摆手,谦道:
“不敢当管家这两个字,无非是家中事情太多,得老太太和太太抬举,分些事给我做罢了。”
一个有掌家之权的姨娘,一子一女傍身,有什么好在她这里图谋的呢。即使是将她当作敌手,可她一失母庶女,又可和这位父亲的妾室争什么呢?赵如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想,既来了,便不退了。
从前没想过回来,车马都已雇好,只打算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的,但到底她不曾去他乡,反而被一架马车送回赵国公府。或许,是天意。
赵如意一向是个很信命的人。
信命的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得失随意的淡然。
但同时,她又是不喜为人左右的人。
从前赵钦就说过,她这个人,明明冷淡无情,偏有些热忱人才该有的爱操心的毛病,这样的人呢,最矛盾。赵钦说话,一向鞭辟入里。
赵如意未随张姨娘一起笑,只是将目光落在那一盘绸缎上,都是好料子,从前在长水村见都未见过的好料子,赵如意看了几眼,说:
“看来惜缘妹妹喜欢鲜亮颜色。”
提起女儿,张姨娘的眼神里多了些真实的柔和。
“她啊,性子鲜明,偏生话多。看着是个机灵的,其实糊涂的不行。怎么,如意你喜欢淡色。”
“是,我喜欢干净雅致的颜色,穿着纵不出挑,但也绝不会出错。”
“这一点,你倒不像你娘。”
“兴许是随父亲。”
反正男人的衣服多不花哨。看国公府这气派,就知道赵家不是那种败落的人家,既是兴旺之家,那赵国公便不大可能是个纨绔。倒不是说只有纨绔才会穿的花团锦簇,但凭赵国公那连姨娘都只纳一个的惜身性子,花团锦簇的可能性,低。
赵如意这话说的,张姨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女子,这女子……张姨娘心里隐着事,捏珠子的手就重了些。赵如意却一如既往,静静坐在那儿,淡淡看着她。
“哎呀,天色不早,你妹妹也该下学了。”
张姨娘委实再没有坐下去的兴致,时间又凑巧,眼见日暮西沉,扯了个借口就要走。赵如意微微一笑,说:
“那我就不送姨娘了。”
“不劳烦姑娘送的。”
张姨娘不至于这点定力都没有,不过她离开分雪院后垮下来的脸色,也委实不大好看。
赵惜缘一向不喜欢听家学里的先生之乎者也,平日下午的课都是时去时不去的,这不,今天也早早落学去了她姨娘的芬芳院,倒比张姨娘还快了几个脚程。张姨娘见了自己心肝宝贝,焉有不喜欢的,只是一看到女儿,就想到赵如意那冰山似的脸,先在心里骂上一声老女,又问女儿: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你弟弟呢?”
“姨娘就惦记弟弟不惦记我。”
这赵惜缘当真符合她娘的考评,性子鲜明,也不太聪明。一身朱红色的衣裳拿金线绣了孔雀,头上亦带着仿作孔雀羽的发簪,杏眼桃腮,一眼望过去便觉得光耀夺目。
“姨娘怎么会不惦记你。”
张姨娘拂一拂女儿的鬓发,那温柔,和在分雪院中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姨娘去见那个村姑了?怎么样?是不是土极了。”
“什么村姑不村姑的,那是你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