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觉得,她不算不了解赵钦,但当这份感觉撞上赵钦那双仿佛古井无波的眼睛时,赵如意仍然疑惑了。
因太后不再与她说话,赵如意便识趣地退下了。正是春光最好时,杨柳随着微风摆舞,撩到了宫女的裙摆,那宫女却恍若未觉,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前头的姑姑,过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赵如意的刘海被吹开,风迷了她的眼睛,虽是春天,春意却仍待料峭,似是想到什么,赵如意对跟着过来的宫女吩咐道:
“把宁德殿里的梅花换成迎春吧。”
“是。”
福宁宫上下皆知皇上对赵侍御不同寻常。这些日子,赵如意一改从前的殚精竭虑,在这日复一日平静又无趣的生活中,领受到一种懒洋洋的舒服。却忽然今日,一种怅然若失、百无聊赖的感觉横亘于她心中。她站上九重宫阙,这至高至远处,却也是风最爱抚摸的来处。
幼时的流离令她长成如今这样沉默却有分寸的大人,一缕碎发掠过额角,赵如意收回目光,敛了心神,慢慢走下那九重台阶,却因为着华裳,始终走不出那逶迤壮丽的模样。
太后走后,赵钦未再见赵如意。
赵如意亦不探听,福宁宫中无事传唤,赵如意乐得清闲,捧了一卷史书来看,转眼一日时光被消磨殆尽,等天擦黑时,亦不见人来唤她。
赵如意搁了书卷,此时有风泄进来,后妃传被掀至列侯传,赵如意却未再看,只是换了一身厚些的宫装,往正殿去。
福宁宫正摆膳。
赵如意生性敏锐,不过才踏进殿门,便知此时宫中气氛并不大好。宫女们训练有素,即使室内肃穆,摆盘布菜时亦能不发出半点声响。见天子便要行礼,赵钦知她过来,本想端着,奈何定力委实一般,赵钦实在不喜看赵如意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只得自那桌案前疾步走来。女孩长大之后臂力渐渐不比男子,赵钦稳稳一拖,赵如意那本来已软下的膝盖便又立了起来。她下意识抬头看赵钦,赵钦眼神极冷,似是不愿看她。
这使赵如意甚觉奇异。
“皇上,贤妃娘娘求见皇上。”
章怀恰到好处打破尴尬,赵如意静默地退后一步,赵钦一向愿意给宫中高位妃嫔脸面,此时却像是迁怒似的,冷冷地说了一声不见。
章怀不敢再问,念了声诺便下去了。
赵如意实在不懂赵钦发什么脾气。但这世间,也远不止赵钦一个人有脾气便是。她眯眯眼,胳膊从赵钦的手中抽回来,笑吟吟地对上赵钦冰冷的目光。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室内地龙熏的暖,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昭示着皇家的富丽与豪奢,赵钦身着月白色织金绣龙常服,腰间的玉带上缀着天子才能用的明黄佩饰。他有着非常俊朗的容貌,一双桃花眼仿佛含着万千春色撩人,即使褪去天子身份,赵钦只单凭这一张脸,依旧有颇多可取之处。
“贤妃娘娘到底为皇上生儿育女,皇上何必为个不值当的人迁怒娘娘。”
她的声音淡淡的,比春天的风还温柔几分,赵钦猛地一怒,他忽然发狠,右手迅猛地握住赵如意的腕子,极低沉地对左右吩咐:
“都退下。”
外头无风吹过,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仿佛身在冰天雪地里,北风倏然而至一般。一身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起来,即使能感觉到他那温热的呼吸,但赵如意仍然觉得,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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