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宋珩格外沉默,看上去像是心情低落。夏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姑姑那番话的原因,她对他说:“阿珩,你不要理姑姑说的那些,她就那样。这个——”
她的手掌轻轻抚在自己的领口。
那里面,有一枚玉。
夏树仰头对他笑,“我超喜欢的。”
宋珩的心里有各种情绪在陈杂暗涌,最后化成了一缕酸涩,“嗯。”
一中的月考考场是按照上一次考试的成绩排的。阿珩新转来,考场自然是最后一个,与夏树不在同一层。
分别时,夏树远远叫他:“阿珩。”
宋珩回眸。
走廊处窗明几净,有阳光透窗落在她身上,她笑意明媚得超越那些光,“考试加油!”
他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也生出几许温柔。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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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树和宋珩离去之后,夏家饭桌上的氛围却仍旧紧绷。
等马骏也走了。夏敏君才满不乐意地对夏雄海道:“哥,我说什么来着,就让你平时多注意小木多和宋珩保持点距离,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了吧,玉都送了,他对小木什么心思还不明显?”
夏老沉着坐着一言不发。夏雄海偷偷向旁看了眼,讪笑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就是个玉坠吗,或许咱们以为重要,但对阿珩来说就没那么重要,阿珩小木关系好,你们别多想。”
“你可得了吧!”夏敏君反驳:“哥你就自欺欺人吧,你再说那东西对宋珩不重要?你是忘了小时候小骏就碰了一下他是怎么对小骏的了?这是没出事,等真出了事看你怎么哭去!”
宋珩那枚玉的存在,夏家人都知道。当年他在孤儿院时就一直带着,据说被送去时就有,是浑身上下唯一可能与过去相连的信物。
有一次马骏觉得稀奇,就伸手过去抢。
结果边儿还没碰到,宋珩就一腿将他踢倒在一旁。
那之后夏家人基本就没再见过他将这玉带在身上,但也足够明晓了那对他的重要。
夏敏君对夏老说:“爸,你也别管!我哥都不管,省得到时候别人再觉得咱们多管闲事了。”
夏老不悦地睇她一眼。
晚上晚饭过后,夏老私下里唤宋珩去了趟他的书房。
宋珩从被召唤起心下多少就有了点预感,从一进门起眸就微微垂着,不看夏老,也不先说话。
夏老的方式倒是比他预想的要温和婉转得多,审视般盯了半晌才道:“伤,都处理过了?”
他声色向来沉敛浑厚,即便正常说话也显得极有威严。宋珩自小对他敬大于怕,从容答:“处理过了。”
夏老点头,“下次再碰到这种事,不用怕生事。正当防卫还是要有的,小喽啰,我们夏家还能摆平。”
宋珩未语。
书房内的装修多用的黄花梨木,颜色较沉,白衣少年站在其中,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清冽。
夏老看着少年沉默的脸,脑海中无端浮起的,是小时候他第一次打架,他不由分说罚他那回。
那时他就是这般。不服气,不认错,也不说话,让人根本无可奈何。
还怪记仇的。
他无声轻哂。
书房桌上燃着沉香,香意弥漫。片晌,夏老又开口:“想没想过,去哪所大学?”
宋珩说:“A大。”
“A大啊……”夏老轻吁一声,像是思忖又像是再感叹,赞赏地笑笑,“帝都名校,不错。你成绩好,去A大,理所应当。”
宋珩无法探知他话里其他的含义,不知该回什么,只能沉默。
夏老叹,“不过小木的成绩和你比,稍差了些,估计A大是去不上的,至多也只能去个A师范,到底不如你。”
他微顿,心里隐隐试着猜测他的意思,说:“我会去A师范。”
“不。”哪知夏老却摆摆手反驳了他的话,眸光里有笑意,话却坚决,“你就去A大。”
宋珩一怔。
夏老笑起来,“你长大了,的确该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喜欢的专业,想过的生活。说起来也是我们不好,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把你带回来,却一直把你框在小木身边。大学关乎着未来,不能儿戏,认定了A大就是A大,不要改。你说呢?”
他笑时说话的声音很和蔼,就仿若真是耐心劝告晚辈的长辈。宋珩的心脏却如失足踏下了无底洞簌簌下坠。
他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夏老知道他听得懂。
“另外,是小木不懂事,你那玉贵重,不要轻易给人。她若想要玉,”他将一个小木盒放在他手里,“你把这个送她。你是晚辈,家里怎好收你的东西。”
盒子里放的是一块上好的翡翠,苍翠欲滴。
走出书房时宋珩脚步很慢,手不由自主地扣住自己的领口,碰到里面一个坚硬的小木坠。
木坠就贴在他胸口的皮肤上,此刻却仿佛燃了火,灼得他半边心肺都开始疼。
夏老的意思,他明白。
他能够同她去一个城市,却不能去同一所大学;一切就如同现在,他可以与她在同一个空间,但这只能是最近的距离,也最远。
他不能和她在一块儿。
曾经还是隔墙偷偷的说,不让他听见,也不怕他听见,他听见了也可以假装没听见。
少女一句玉木约定,让他一夜辗转反侧,幻想了无数种可能。
可是如今,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完全不可能。
走廊的尽头是一格小窗,窗子没关严,窗台上积了一小层雪。
天倒是晴的,皎月明亮,还有几颗星星。
宋珩用指尖碰雪,冰冷。
今年的冬天太温暖,阳光灿烂。让他几乎忘了,再暖的冬天,雪,还是冰的。
是他被阳光晃了眼,竟也徒生出那样的妄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