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半闭着眼，手里捏着那张纸条，慢慢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不用想也知道，纸条定是白水川写的。
但问题在于——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她又把被揉成一团的纸条拆开，借着月光阅读上面的文字。
白水川写得很急，字体大大小小，有些连笔的地方甚至都难以辨认，模糊成一片，伊芙端详了会，手指收紧，将纸条撕成碎片。
“七。”她低低喊了声。
背靠着她的七侧过身，黑曜石般的眼平静看向伊芙。
伊芙压低嗓音道：“他们都睡着了吗？”
七侧头听了会，点头。
伊芙算了算时间，此时距离白水川所说的时间也差不了多少了，她思索了会，刚要起身，房间的另一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个瘦长的身影站了起来，小心往她的方向靠过来。
他很笨拙，即便看得出此人已经万分小心，行动间却依旧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紧张，等来到伊芙身侧，后者口袋里的小刀已经握累了。
“喂，”那人弯下腰，低声在伊芙耳畔道，“我在隔壁等你。”
是白水川。
他靠的太近，吐出的呼吸碰得伊芙脸颊有些痒，她微皱了下眉，七似乎感觉到了，原本笼住伊芙的影尾慢慢张开，尖刺移向白水川的方向。
但移动到一半，就被伊芙压住了。
伊芙朝七投去警告的一眼，回看向白水川，轻声从嘴缝里吐出一个字：“好。”
白水川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抽身，朝门口走去。
伊芙缓缓站起来，她盯着白水川的背影，绿眸闪着晦明难辨的光，良久，才对七做了个手势：“我们跟上。”
***
隔壁房间与他们现在呆的房间相连，里面早就被宋舒业等人清理过，并没有僵尸。
伊芙和七刚拉开门，就听到白水川急促的声音：“你们终于来了！”
他往前两步，忽然顿住。
——七的影尾竖起，警告味满满地对准白水川。
白水川：“你……你要干什么？！”
“抱歉，”伊芙拍拍七的胳膊，微笑道，“他不太信任人，比较警惕。”
她原以为以白水川尖锐的性格会发出抱怨，但后者闻言，却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嘀咕道：“也是……如果我遭遇那种事，说不定比他更敏感。”
伊芙挑了下眉。
果然没错，白水川认识七。
但让她搞不明白的一点是，七先前是僵尸，那白水川为什么却根本不怕他？
伊芙垂下眼，她必须从这小孩嘴里套出更多的话。
“对了，”她似是不经意道，“你之前说见过七……可以问下是在哪里看到他的吗？”
白水川：“你问这个干什么？”
“唔，”面对他的质问，伊芙不紧不慢道，“其实七是我在路上捡的，他似乎失忆了，又不会开口说话，所以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他的来历。”
她注意端详白水川的神情，一边继续道：“比方说他的家人朋友，如果得知他还活在世上，一定很想见他吧？”
闻言，白水川却露出古怪表情。
“这恕我难以苟同，”他的语气突然变了，更加尖酸和讽刺，“会去‘那里’的人，不是已经变成孤身一人，就是亲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亲自把他们给卖了……”
“‘那里’？”伊芙敏感抓住他的用词，“那里是哪里？”
看白水川的表情，他似乎很不情愿提到这个。
“黑城，”良久，他像是要克服什么障碍般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女王蜂的大本营。”
伊芙皱起了眉。
等等，这不合理。
如果说白水川是在黑城看到七，那七为何后来又被转移去了青山基地？
而且……还有个问题。
七在青山基地时已是僵尸之身，那他在黑城的时候是人类还是僵尸？这是否和他被调去青山基地的原因有联系？
她正欲再开口，却被白水川先抢白了。
“既然你提到黑城了，”他说，“那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伊芙按下眼中诧异：“主题？”
“对。”白水川沉沉道。
少年正对着伊芙而站，微弱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阴影，他的神情掩藏在阴影后，叫人看不清。
“我问你……”他说得极其缓慢，却又极其坚定，随着他的每一个字被吐出，伊芙也缓缓睁大了眼。
“你……愿意帮我一起杀死余奎吗？”
***
房间里有一瞬的沉默。
“杀了余奎？为什么？”伊芙问。
她观察着白水川的表情，后者的五官绷得紧紧的，活像是在脸上套了一张僵硬的石面具，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嘴角还微微颤抖。
——他不是在开玩笑。
伊芙敛下眼帘。
“可是怎么办？”她用手指绕了下头发，“我和七还想进总部，我听说总部的待遇要比分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而且……”
“你疯了？！”
白水川打断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既然捡到了……他，”他含糊地指了下七，“难道还不明白女王蜂干的是什么勾当吗？！你居然还想去黑城？！就为了那点破核晶？！”
他最后一句话简直在歇斯底里。
“闭嘴，”伊芙眼中带起警告，“你想把余奎引过来吗？”
白水川呼吸一滞，脸上浮起懊恼：“……不。”
“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等他平息了点，伊芙才继续道，“黑城里到底在发生什么？女王蜂又有什么秘密？这事和七又有什么关系？”
白水川嘴唇蠕动了下，他的声音太小，伊芙只能依稀从对方的唇形上判断出他说的话。
白水川说：“……我不能说。”
“为什么？”伊芙的眉峰高高扬起，“既然要寻求我的合作，最起码你得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我……”白水川的神色不知为何突然难看了好几分，他像是在努力抗争什么，脸涨的通红，一张嘴开开合合，但挣扎了许久，却依旧败下阵，目露挫败道，“我……我不可以说。”
“‘不可以说’？”伊芙敏锐的目光几乎要在他的脸上戳出个洞来，“还是……不能说？”
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可大了。
白水川不吭声了，从伊芙的角度望过去，他的嘴紧紧抿成一根线。
她挑了下眉。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余奎的异能是什么呢，”她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可以告诉我吗？”
白水川犹豫了下，低声道：“你……我劝别去招惹他，他很厉害的，任何人都无法抵抗他的手段。”
伊芙像是不相信，淡淡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音，“哦——？”
“是真的！”白水川陡然激动起来，“他会精神控制……你知道PUA啊？不不不……和那个有点像，但不完全一样，”他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声音，“不行……我害怕……我没法抵抗他！”
“但是你不告诉我他的异能，我又怎么能帮助你？”
白水川深吸一口气。
“我不能说，”他紧紧盯着伊芙，“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黑城绝对不可以去，”他的语速飞快，似乎根本不想让自己的舌头碰上这两个字，“余奎已经注意到你，没办法，你的异能太特殊了，他很有可能会邀请你去总部。”
见伊芙要开口，白水川提高声音：“但是不行！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你都不能答应他，因为……因为一旦进了黑城，就再也出不去了！”
伊芙的眼中浮起沉思。
白水川可能不明白，他这番话里到底透露出多大的信息量。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她道，“那第二呢？”
白水川做个了抹脸的动作。
他的脸上早已大汗淋漓，刘海被打湿成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语调里透出几分沙哑。
“我认为我们必须在紫水城内杀死余奎，”他一字一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他出去联系上本部，我们就插翅难逃了。”
他深深看着伊芙，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他沉沉道，“就算是为了七……如果你不想让他痛苦，就听从我的提案吧。”
***
“伊芙？你怎么了？”
翌日清晨，众人正在打包行李，守风小声问道：“你看起来很没精神。”
伊芙收起医药箱的手一顿。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她若无其事地笑笑，“医院的地板太硬了。”
“没错！”方永听到两人的对话，也跟着插|进来，深表赞同道，“我就躺了五个小时，但是感觉腰都要断了！”
“伊芙。”冷不丁身后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
三人回过头，目露惊讶。
余奎站在他们背后，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个友善笑容，他问伊芙：“现在有空吗？可以借几分钟吗？”
“怎么了？”方永疑惑道。
“没事，”余奎说，“就是有事想和她谈谈，当然，”他忽然加重语气，“只有我和她。”
守风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寒颤。
当余奎说话的时候，他似乎意有所指，视线深深停在她的身上。
这是不希望她偷听吗？守风暗想，方永则一把抓起她：“那我们去旁边。”
等两人走远了，余奎才收回视线，对伊芙笑笑：“我听宋舒业说你和七是预备成员？”
“是，”伊芙简短道，“我们参加这次任务就是为了晋升入本部。”
余奎：“那真是太好了。”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对上伊芙疑惑的眼光，微微一笑：“我本来在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女王蜂的本部，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