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后,鹿念和他逐渐熟悉了起来。
俩人家住得很近,学校挨得也近,每天去上学,鹿念在路上经常可以遇到秦祀,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会和他打招呼。
秦祀在七中念高三,七中教学质量不怎么高,校风尤其差,学生早恋打架司空见惯,升学率更低,能考上一本的都不算很多,别说是别的更拔尖的学校。
虽然两所学校就挨着,加上之前结的仇,所以一中不少人其实是隐隐看不来隔壁七中的,尤其当两个学校位置还这么近时,难免各种摩擦。
大规模的群架是当然还是不会有的,毕竟之前曾经闹出过事,学校对这方面也很是注意管控。
鹿念听杜子薇提起过这件事情,略微问了问。
杜子薇说,“就是之前有学生闹事打架,和秦祀还有关系,你知道么,他原来也是我们学校的,因为和人打架被学校记了大过,然后他直接自己退学了,七中愿意接受他,所以他就去了吧,他去了后,两学校关系更差了,肯定和他有关。”
“毕竟,是以前的中考状元。”杜子薇说,“七中也需要考得好的学生撑场面吧。”
鹿念,“中考状元?”
“嗯。”杜子薇说,“那事情当时还挺轰动,他是孤儿嘛,然后电视台好像还专门想给他做一期什么自强自立的报道,可惜后来都被他拒绝了,捐款也不要,只能就写了个报道,后来他被退学,电视台自打脸,把之前报道都撤了。”
杜子薇语速快,把秦祀之前的“斑斑劣迹”都给她陈述了一遍。
“他出身很差的。”杜子薇不屑,“从小在外头混社会,反正,和我们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过,有的女生就喜欢这样咯。”杜子薇低头写着英语试卷,漫不经心,“再加一张脸,怎么也不缺人送上门。”
鹿念沉默了。
就算杜子薇再怎么描绘渲染,她也无法把那个沉默的安静少年和她嘴里阴狠暴戾的形象结合在一起。
似乎是冥冥之中,她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像是蚌。
她忽然想到了个奇妙的比喻,小时候,她和堂弟一起在外捡过,外头覆盖着坚硬的壳,层层叠叠,柔软的内里,一辈子都可能不会叫外人见到。
下了最后一节课,鹿念背上书包,系好围巾。
深冬的时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她还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
走到校门的时候,她惊住了,“秦祀?”
少年眼睛黑漆漆的,没说话,睫毛上还挂着没化开的雪,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你父母……”半晌,他说,“叫我来接你一下。”
之前甘淑确实说过。
但是,他有私心。
他刻意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等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而是用了种最直接显眼的方式。
鹿念没多想。
得知秦祀的状况后,她父母就经常盛情邀请他去她家吃饭,反正都是做饭,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这段时间冬天,天黑得早,鹿念放学时间也延长了,所以鹿运华和甘淑有些不放心,问秦祀能不能顺路带她一起回来。
她觉得和他相处很轻松,也不抗拒,“走吧。”
周围异样的目光和议论当然不少,从一中放学,有人见他在校门等人时,就开始了,在鹿念出来后达到了顶峰。
秦祀原本也习惯了。
他从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也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所以办事只凭自己的准则和心情来,两年前,有人来找他麻烦,嘲讽他是没人要的贱种,他至今也不后悔当时的选择。
但是现在,他忽然有些紧张。
他不想在鹿念面前露出另外一面。
少年有些迷茫。
梦里的他,并没有他现在这么堕落。
如果他现在已经到了这地步,鹿念还会像梦里那样……说喜欢他么。
鹿念看出他心里有事,但是,也不好问出口。
但是实际上,鹿念也不觉得他那种防备心那么重的人,会愿意和她说这些事情。
俩人沉默的走在路上。
外头有些冷,风呼呼的,刀子一般,秦祀冬天一直穿得单薄,和鹿念的全副武装比起来,简直两个季节的人。
“等我一下。”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她推门进去,不久,揣着两瓶豆奶跑了出来,冬天,她挺喜欢喝这种甜暖的小玩意。
“可能有点太甜了。”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鼻尖。
男生应该不会喜欢喝这种太甜的东西吧。
豆奶罐儿暖暖的,刚加热过。
他小时候挨过不少冻,冬天也习惯单薄了,明明是双修长好看的手,指尖却泛着红,是被冻的——鹿念注意到了,把罐儿塞进他手心。
还热乎乎的,不知道温度到底来自是她手指,还是豆奶的温度。
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很是安静,只听到风卷过行道树的声音。
“我一直很羡慕你们这种能把书念好的。”鹿念忽然说,啜了一口豆奶,“我是怎么也没办法学那么好了。”
“我爸爸,当年中考高考的时候,也都是学校的第一名。”她忽然又笑了,“你们都好厉害。”
半晌,他才明白过来,她在指什么。
鹿念也快升高三,她在准备艺考,现在大部分时间还用在了练习画画上,毕竟,年底她就得参加省内联考,随后就是校考,考完后还得再高考,日程实在排得满满。
画画她还好,就是有些担心之后文化课落下太多。
“你画画有才能。”秦祀说。
少年眼珠黑漆漆的,他眼睛生得好,他身上那种让人沉迷的特别气质,大部分来自这双沉默的眼睛。
鹿念移开视线,唇线抿出很浅的笑,“你怎么就知道了,你又没有见过我的画。”
说实话,从上初中开始,她就一直有些自卑。
鹿运华是工程师,以前也是国内前五的名牌大学机械工程系毕业,学生时代成绩出类拔萃,甘淑没有那么他那么顶尖,但是也不差,不然也和他当不成大学同学,虽然不同系。
而鹿念就是不开窍,尤其在快高中后,课题难度加大,鹿运华教她做数学题,教到她直掉眼泪,可是没办法,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有时候,天赋是没办法勉强的。
鹿运华早习惯事事拔尖了,对于自己女儿在读书上天赋平庸这件事,也是过了很久,才终于接受,觉得成绩无所谓,女儿健康平安就好。
鹿念自己心里却很难受,尤其是升高中之后,闹得越发厉害,压力一度大到失眠抑郁,看书就头疼的地步,鹿运华和甘淑都被她吓到了。
而她从小一直很擅长且喜欢画画,以前还大大小小得过不少奖,鹿家有当老师的亲戚,看到这情况,就建议,如果孩子真的喜欢画画,不如试着走走艺考的道路好了。
鹿运华犹豫了挺久,毕竟他自己对这方面全无经验,不过,他看出鹿念是真的喜欢,他就一个心尖尖上的女儿,犹豫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就这么顺顺当当过到了高二,鹿念生活也终于走上了正轨。
不过,从秦祀这儿听到,说她有画画的天赋,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鹿念可以确定,他不是那种能随便拿这些话来讨女孩子喜欢的男生,相反,她觉得秦祀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生都要内敛。
她的画……
梦里,他见过太多,也知道走这条道路,她此后会如何成功。
甚至还见过她画他,她笔下的那个他,梦里的自己。
她似乎很喜欢画他。
……忽然想到了那些能说得上是荒唐的场景,他耳根一下红透了。
对于一个才十八岁,没有任何经验的少年,即使只是在梦里看到,冲击也实在太大。
原来她喜欢那样么?
鹿念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少女散着一头黑发,红红的唇,大眼睛,面颊白里透红,像脆桃一样饱满鲜活的,比梦里要生动无数倍。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剧烈,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尽力把自己拉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