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人独自离开了,他怎么叫她都不回头,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他也记得自己随后被人扔下山崖时的惊惶与绝望。
“双胞胎?那是不是和你很像?”赵雅原把一颗板栗扔进了火里烤着,听秋沥说,“我和我哥就一点不像。”
“不是很像。”秋沥想了想,改口,“也有一点点像吧。”
那应该还挺好看。
赵雅原想。
虽然很恶毒,能对自己弟弟做出那种事情。
他想,赵听原虽然是个乏善可陈的哥哥,但是好歹不会对他这样。
恶毒,就是陆念这名字给赵雅原留下的第一印象。
俩人逐渐长大,赵雅原身子骨慢慢好了起来,在没有过终夜咳嗽不止的事情,赵家人很高兴,同时也隐隐觉得,再把他放在南荞不妥了。
毕竟是赵家儿子,当然需要接受优质教育,以后继承家业,一直这么在小山村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原本把他送到南荞寄样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眼见他好转了,赵家自然想带他回家。
“我家想让我回去。”赵雅原接了江文茵电话,第二天,对秋沥说。
俩人去南荞镇采买,周围不少人认识他们。
俩人差不多岁数的男孩并肩在南荞镇的青石板路上走过,左边的略矮一些,长着一张无比漂亮的脸,只是脸色神色看着不怎么好惹,右边的高一些,温柔平和,模样也很是俊俏。
他们都穿着秋兰亲手缝制的布褂子,也都已经学会了本地话,除去模样出挑,基本看不出是外来者。
秋沥没多少意外,“你肯定要回去的。”
毕竟,他还有家人,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在这里暂住。
赵雅原沉默了一会儿,“你呢?怎么办。”
秋沥,“我不会回去。”
在南荞这几年,比其他以前在陆家的日子,快乐了何止几倍,他也不知该拿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陆念。
夕阳下,他眸子被映成了漂亮的深褐色,神情平淡。
“你怎么老这么说话,和个老头子一样。”赵雅原皱眉,忽然跳了起来,一勾他脖子,比他脑袋往下狠狠一压。
秋沥没料到他这忽如其来的一下,背篓差点掉了,赵雅原已经跑到前面去了,他整了下背篓,追过去,“本来就是,你又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
赵雅原,“我也没打算一辈子在这。”
“对了。”他从路边草丛里薅了一根草,衔嘴里嚼了嚼,“以后等小爷我回去了,我帮你去收拾那恶毒女人。”
秋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什么恶毒女人。”
几年过去了,他也慢慢想开了一些。
血缘关系是没法改变的,但是,陆念也不欠他什么的,血缘注定了他们是双生姐弟,但是从很久之前开始,陆念就已经身体力行的告诉了他无数次,她很不喜欢他。
甚至,很是厌恶。
无论是语言上还是行为上,她都这么明显直接的表现了出来。
如果可以选择,她是绝对不愿意和他当姐弟的。
是他自己不懂。
有时候,亲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真正的血脉亲人,最后可以演变成相看两厌的仇敌,无亲无故的人间,有时候却可以诞生更浓于血的温情。
所以,秋沥也想开了。
“如果以后我真的见了她,你有什么要我说的?”赵雅原说。
“没有。”秋沥说,“我现在就是秋沥,一辈子也都是,和之前都没关系了。”
他平静的说,“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吧。”
赵雅原耸了耸肩,“那随你吧。”
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秋沥觉得这样好,他自然没有去多此一举的必要。
赵雅原十二岁时,回了海城一趟,回去过年,他身子骨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和同龄人相比,依旧有些瘦弱,赵听原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性格端方温雅,兄弟俩站在一起,看着相差更大。
江文茵很是开心,说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差点喜极而泣。
海城高楼林立,和他很久之前的记忆中一样,乌烟瘴气的天空,浑浊的空气和海洋。
赵雅原在赵家过的这个年不是很愉快,他本能的察觉到,赵听原和他之间的这分生疏,虽然他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赵家宅邸很大,但是,无论是来拜年的好友下属,家中做事的保姆和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赵家只有一个少爷的境况,对从南荞回来的赵雅原,
感觉自己像外来者,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
赵雅原性格一贯乖张,这种氛围让他感到不舒服,自然而然也就表示了出来,所以最后,他回家的第一个新年,江文茵梦寐已久的‘合家欢’,过得并不是那么愉快。
夏天的时候,赵雅原回了南荞,他到秋兰家时,远远看到秋沥,正弯腰在院子里给菜地浇水。
赵雅原推开木栅栏,秋沥听到声音,他放下水壶,看到赵雅原,“回来了?”
赵雅原问,“你在种啥?”
比起他去年离开的时候,这里发生了变化,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变化,院子里多了移植过来的果树,他从树上摘了个李子,咬了口,被酸得皱了下脸,“好酸。”
“就是这种品种的。”秋沥说,“阿婆喜欢。”
他叫赵雅原进屋,外头太阳毒辣,室内一如既往的阴凉。
“你在家过得如何?”秋沥问。
“还行吧,就那样。”赵雅原心不在焉道。
他不怎么喜欢上学,在学校成绩也不好,知道他身份背景,老师也不怎么管他,但是,与之相反,找到狐朋狗友的速度倒是不慢。
赵听原已经上初中了,成绩很好,江文茵叫他带带弟弟,让赵雅原对他印象转好的是,赵听原并不怎么管他,也不会强迫他学习,有时候,还会帮他写作业。
赵雅原自觉他做得不错,兄弟两感情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秋沥问,“交到朋友了么?”
“朋友?”赵雅原一扯唇角。
他周围不缺玩伴,但是,能说得上是朋友的,一个都没有。
眼看赵雅原似乎过得不错,长高了,气色也很不错,秋沥不再担心。
外头太阳热辣辣的,赵雅原已经放了暑假。
“我们还没有期末考完。”秋沥说,“还有几天的课。”
秋沥在南荞上学,成绩很好。
赵雅原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他一个人在这里也是无聊,想着正好不如去秋沥学校看看。
南荞学生不多,设施也不怎么好,原本都要开不起来了,本地学生都只能流到外地去上学。
赵雅原对家里说了这这个事情,江文茵给学校捐了一笔钱,于是又顺利维持了下去。
南荞地方偏僻,教学质量自然也不行,赵雅原没在这里念过书,小时候身体不好的时候,是家教上门辅导,现在,他在海城念的学校,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校园基础设施,
和南荞这儿条件自然完全不一样。
夏天的时候,也没有空调。
学校不比家里阴凉,太阳热辣辣的,风扇都很老久,吱呀吱呀,教室后头窗帘掉了一块,里面热辣辣的阳光直涌。
赵雅原不习惯这种环境,他难以置信的问秋沥,“你难道不热?”
秋沥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短袖,脸上没有任何出汗的痕迹,他毫不在意,“不热,心静自然凉。”
赵雅原,“……行吧。”
不久,上课铃打响了,赵雅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自然不想听课,被晒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把帽子扣下,在后排睡得昏天暗地。
教室后头出现了一个陌生同学,自然很早有人注意到。
来上课的老师知道赵雅原身份,秋沥提前去征求意见,问他能不能让赵雅原一起来上几天课,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赵雅原长得漂亮惹眼,气质和南荞本地孩子迥然不同。
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有人开始逐渐懂了,视线都若有若无的停留在他身上,回头人数比起平时多了好几倍。
倒是只有秋沥,依旧还在心平气和的看书上课,仿佛根本没看到身后正在睡觉的赵雅原,对这些人的视线也置若罔闻。
老师知道他是那个给学校捐赠了五十万的赵家的孩子,见他也没干扰课堂秩序,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用力咳了几声,“都看什么看,看黑板!过几天期末,你们都听懂了?”
下课后,赵雅原醒了,打算等秋沥一起走,睁眼看到这么多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怔住了。
以前赵雅原在南荞不受欢迎,因为大家年龄都小,不懂事,排外。
现在大了,都已经都知道了,赵雅原是城市里来的富家少爷,和他们这些人哪都不一样,在这个年龄,除去本身的吸引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少爷自带一种气派,加上他漂亮的脸,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秋沥是班长,放学后,还有一堆杂活要办,赵雅原打发掉那堆人,等得不耐烦,把帽子反扣上,去找他,“你还要多久?”
秋沥温和道,“快了。”
俩人并肩走出学校,南荞的景色是赵雅原看惯了的,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在金色阳光下飞扬的尘土,问秋沥,“我变了么?”
小时候那些人对他的排斥,他当然不会忘记,现在时过境迁,都这么围上来,他能猜到一部分原因,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原因。
“没有。”秋沥眼里的他并没有什么改变。
秋沥带着他去了趟集市,买了条活鲫鱼,本地产的芦笋,赵雅原喜欢喝秋兰煲的鱼汤,味道鲜香,他又买了点小菜,俩人都拎着袋子,继续往家走。
秋兰搬家到了南荞镇,所以现在要出来采购,也是方便很多。
俩人并走在街道上,秋沥说,“阿婆很想你,怕你回去生活不适应。”
“当少爷让人伺候,有什么不适应的。”
秋沥笑,“那还不好,我听阿婆说,你三天两天和家里人吵架,之前也额还以为你过得不顺心。”
“你要是想,也可以去做大少爷。”赵雅原嗤笑了声,“也没有三天两头吵架,最近少很多了。”
他知道秋沥真名。
赵雅原回家后,找人多方打探过,虽然他不在安城,但是赵家毕竟也是安城走出来的,想打探消息,很是简单。
“你那个姐姐,好像过得也不怎么好。”赵雅原说。
“之前一直抑郁,还闹自杀,陆家被她闹得鸡飞狗跳。”赵雅原一耸肩,“不过这几年好像好了很多,不怎么折腾了,也能正常去上学。”
秋沥沉默听着,皱着的眉微微松开了些,
毕竟,无论是谁,他都不希望有人闹到要去自杀的地步。
“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件事,陆家从福利院捡回来了个孤儿。”赵雅原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秋沥脚步慢了一些。
这是他不知道的,也没有料想到的情况。
“比你大一点。”赵雅原说,“不过我没见过是什么样。”
“只是陆老头子似乎没想拿他取代你的位置。”赵雅原说,“手续都没有正式办,他不算陆家的人。”
亲生的,和非亲生的,自然还是不一样。
“老头子现在还想找你。”赵雅原说,“这么多钱,就没点心动?”
秋沥换了只手拎着鱼,揉了揉手腕,平静道,“我只想过得安宁一点。”
他本来也不是物欲特别旺盛的人,这几年在南荞过得很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