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悉簌,石阶两边每一棵笔直的树木上面突然亮起绿色的火光。
那白灯笼里的绿色火光摇曳得令他发慌,他低下头不去看上方,但一不小心就瞅到了石阶上火光映照下湿漉漉的粘液,又是一阵哆嗦。
欧阳寮站在原地晾了许久进退两难,最终是实在经受不住这场面,转过身就要往山下跑。
“太子殿下是要回去吗?”正当时,一蓝衣女子走到太子面前,行了一礼,温温细细地说:“荽芜前来迎接太子殿下,迟来见谅。”
“荽芜!你是荽芜!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后书微澜身旁的侍女,欧阳寮怎么会不认识?但荽芜并没有回答欧阳寮的话,只是引着欧阳寮继续往山上走。
远处绿火攒集,仿佛永远走不到大门。欧阳寮倒是都明白过来了,花钱找阎子淮买下万甫刍那狗命的,原来就是那沉尸枯井、死不瞑目的袁荽芜。
引路的是自己熟悉的人,欧阳寮也没有那样心悸了,一千台阶尽,便看到一道红色的拱门架在石阶上,上面缠绕着许多白色的细线,细线上栓着大大小小的铃铛,门柱的红色在绿色的烟雾和火光里呈现出紫黑色。
拱门正上方有一幅牌匾,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
石阶到拱门为止,绿色的烟雾也是。走进拱门,就是平路,在火光映照下,这石板路也湿漉阴森,不远处一汪河水死寂沉沉。
黄泉渡口忘川河。
船行来了,一只白色的灯笼浮在湖面上飘过来,直到到了渡口,太子才看清出这鬼船的样子,船身是半透明的,船帮上扣着一串獠牙朝外的骷髅头。
浓雾尽头,船靠岸,欧阳寮见岸上也有一棵莽大的凤凰树,树根茁壮。欧阳寮想起了青蘅典当里的那个木雕,原来就是用这棵凤凰树的一块肉雕刻的。
“万甫刍曾用忘川禁器之一流光盏给自己改了命格,抢了阎子淮的黄泉剑离开地府。忘川十二禁器自从那天就一直散落人间。山河动荡,风云诡谲,但万甫刍死了却依旧改变不了什么……我好恨!”荽芜咬着牙,眼中噙满眼泪。
欧阳寮伸手拂去荽芜的眼泪:“你在这里很好,这里没有朝堂纷争,有机会我会去向袁将军问好。五年前父皇继位,谁人不对万甫刍恨之入骨,死死地盯着他看看他到底要能蛰伏多久才会对我父皇下手。五年,万甫刍忍了五年!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荽芜向欧阳寮再行一礼,将他领入了木舍里屋。
阎子淮顶着一张月光般弱白的脸虚弱地坐在床上:“万甫刍十年修习邪门禁术走火入魔命不久矣,闯入地府用流光盏改变了命格,但他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格,也改变很多和他有关联的人。太子殿下,你也被卷入了其中,阳寿三年将近,终究还有断头劫。”
欧阳寮没懂,阎子淮便解释给欧阳寮听。
如果万甫刍不在粥中下毒引发热毒疹,热毒疹不会差点要了他的命,也不会有南廷门之变,断头之死也不会在三年后就到来。
“我好心来登门拜谢,你居然在咒我死!”欧阳寮听后脑袋嗡嗡的,勃然大怒,气急攻心,不由得破口大骂,这木舍里能搬起来的东西都让他摔着砸着发泄着。
“你有种现在就收了我!收了我啊!”歇斯底里,呜呼哀哉,但语气里满是绝望。
“大鞅国气数已尽,你再生气也没有办法。”阎子淮平静地看着他。
“流光盏!流光盏能改变万甫刍的命格,是不是也能改变我的?是不是还能改变大鞅国的国运?”欧阳寮茫然地看着阎子淮:“能不能……帮……帮帮我?”
阎子淮漠然,仿佛这种请求她见得太多,懒得理睬:“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棵凤凰树吗?”
欧阳寮精神有些恍惚,他本来大发雷霆,这会儿却被阎子淮一下子问懵。
房外那棵凤凰树是当年和欧阳睦一起种下的,“寮儿,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种这棵凤凰树在这里吗?也许你的命运也注定要经历一个劫难的话,朕要你像这凤凰树一样,熬过去。”欧阳睦说凤凰树同凤凰一样,是浴火重生的生命,它们的生命要经历一个无比艰辛的过程。他好像知道欧阳寮会有劫一般。
“流光盏已然改变了你的命格,但那死因你终究无法逃过,只不过劫数提前了罢。凤凰树之所以能重生,是因为它用了流光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能在劫难中复活,但是这同时也是一个诅咒,诅咒你将经历比你改命之前更多的劫难。”阎子淮推开身后的窗户,欧阳寮眺过窗框看见了屋后一片白花花的稻花田。
“这片稻田是我自己种的。我不是他唯一的女儿,甚至不是他所在意的女儿。稻花开了一年又一年,阎孟铎从没有来看过我,我已经被他忘记了。我只是住在鬼王山上稻花田边的一个杀手,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无法决定我可以杀谁。太子这是在叫我改变大鞅国的国运,我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