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四年,春。
记得那年春来的很晚,五月将至,宫里的桃花却一株未开。
那一年苏缱十九岁,是他继位的整四个年头,也是他从摄政王手里接过国玺独掌东玄朝政的第一年,更是他失去一切的开端。
高高的宫墙,寝殿被侍卫团团包围,明明是守护皇城的禁军,此刻却成了助纣为虐的傀儡。
苏缱被困在寝殿像是待宰的羔羊,所有人都不再听他的召唤,他恐惧,无助,殿外的一切都变得不可知起来。
直到一个假扮成送饭宫人的暗卫溜进来,告诉他如今宫中局势大变,很快皇后就要辅佐二皇子登基,而自己将要作为侮辱使臣的罪人被送到歧夏听候发落。
明知是莫须有的罪名,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暗卫给苏缱换了衣服,要带他离开皇宫,逃到南边部落。然而就在离开寝殿的那一刹,苏缱却挣开对方的手,没命的跑向凉王府的方向。
他不能自己跑,他要带着苏北凉。皇叔待他如命,他绝不能背信弃义!
可等他到了凉王府,就被守株待兔的侍卫绑起来敲昏了脑袋。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
红色的纱帐外,他听到苏北凉和裴拉尔的谈话声。
“答应你的我都履行了。剩下,就是你欠我的。”
裴拉尔的语气早就迫不及待:“你这话说的,我何时言而无信过?放心,等我把他吃到嘴了,答应你的自会安排。”
苏北凉轻笑一声,看了眼身后的纱帐,“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多讽刺。
原来自己的舍命相救也会被他算计在内。
之后追上来的暗卫为了把苏缱救出去,被裴拉尔砍断了一条腿。温热的血流喷溅在身上,腥红的血光映着苍白的脸,血滴顺着额头渐渐滑落至眉骨,原本清澈见底的瞳仁变成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这笔账他记在苏北凉身上。所以等他回宫抓到凉王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斩断了他的双腿。
欠一条还两条,连本带利。
这就是规矩。
他苏缱的规矩。
之后他更是想尽一切恶毒的办法折磨对方,可看着苏北凉生不如死的模样,他却还是不满足,就好像心里缺了一块,怎么报复都无法填满。
直到那个人爬上宫墙一跃而下摔得四分五裂,苏缱才明白,他想要的其实不过是苏北凉的道歉,是他对自己的真心悔过。
可惜的是,这个人自始至终对自己都无半分真心。
他想要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哈,多可笑……
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被窝,苏北凉还有点茫然,今儿小屁孩怎么起这么早啊,这一个月睡下来,他都快适应身边多个人的存在了。
苏北凉起床后被侍女伺候着洗漱更衣,进来收拾床铺的安公公看着凌乱的被子,一脸羡慕嫉妒恨,好恨自己不能变成苏缱上去滚两圈。
只能酸溜溜道:“殿下今年二十有七,是该考虑娶妃了,一直这么宠着太子,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子嗣。”
娶妃?
苏北凉在心里苦笑,他在这里待多久还不一定呢,要是真弄回来一媳妇儿,要走到时候也带不走,留在这给原主不是自己绿自己么,再说以原主那个暴戾的脾性,说不定一怒之下直接给残杀了,他可不想祸害人家姑娘。
苏北凉拿起桌上的手炉,理了理衣领,“皇上病重,托我全力辅佐太子,近年歧夏频繁侵扰我国,北城防线一退再退。内忧外患,如今还是以国家大事为重,娶妻这等儿女情长的琐事,还是容后考虑吧。”
安公公听出了苏北凉话中的搪塞之意,说的好像娶妻很麻烦似的,这些年都是这么一推再退,连比他小的易王和平王孩子都满地跑了,如今所有王爷中,只有苏北凉还孑然一身。
说是以国事为重,说到底原因还不是都在太子身上。
太子太子,又是太子。
唉,他怎么就那个主子命呢!
苏北凉走到后花园就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一停,那脚步声就停了。他一走,那脚步声立刻紧随其后响起来。还自以为很聪明没被发现,其实踩踏花草发出的声音,简直比她的脚步声还大。
这么粗心大意,一看就不是大人干出来的。
苏北凉:“出来吧。”
洛星九从后面的花丛里探出脑袋,手里捧着一个陶罐一蹦一跳的跑到苏北凉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皇叔~”
苏北凉问:“今天怎么有空跑来跟踪我了,不该去追你苏缱哥哥吗?”
洛星九伸出食指晃了晃:“跟了一个月我已经基本掌握规律了,单独跟他一定会被甩掉,但只要有皇叔在的地方,苏缱一定会出现!”
果不其然,两人说话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缱就从对面的长廊里走过来,看到站在苏北凉身边的洛星九,立刻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