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两人间奇怪的氛围,马艾艾不禁好奇道:“阿爹,你跟苏公子说了什么啊?就告诉我嘛!”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马宝儿也围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苏北凉回到自己租住的院子里,放下肩膀上的竹筐,进了门一头栽倒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还未脱,他就疲惫的闭上了眼。
这段时间白天采药,晚上再用那些破铜炼铁研究制药之法,每日早出晚睡,他却从未像此刻这么疲惫过。
不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吗?为什么还会有人恩将仇报。
做好事错了吗?
他救人错了吗?
还是他就该见死不救?
他现在既恨恩将仇报的马大夫,也恨识人不清的自己。
苏北凉搭在床沿下的手,一下下用力捶着坚硬的床板发泄着,直到上面砸满了一个个凹陷的坑,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他的拳头才无力的垂下来。
他只是想做一次好人,为什么这么难……
直到他沉沉睡去,月光透过窗纸,射落在床榻前的地面上,一抹颀长的黑影被映照出来,将床上的苏北凉严丝合缝的笼罩住。
看着垂在床沿下血迹斑斑的左手,苏缱轻轻握住后,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纤细白皙的手放在他的大手掌上,看着小小一个,好像把玩在手中的物件。
一个多月过去,左手的指甲好不容易长出了一半,又被他糟蹋成这样。
苏缱小心翼翼的擦拭掉手上的血迹,又涂了点创伤药,才把苏北凉的手缓缓放回被子里。
自从那日苏北凉在马车前逃跑后,苏缱就在暗中搜寻他的下落,明明是想放他走的,可是每当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脸时,他就忍不住对自己说,那就再见最后一面。
可是一旦见到,就会像如今这样,再难放开。
苏北凉睡觉习惯靠里,背后还留出很大一块空地,看着消瘦的肩胛骨在背后微微凸起,苏缱心疼的从后面缓缓拥住他。
好在苏北凉今日被那个姓马的给气得睡得比较沉,被他这么抱着也未能察觉到。
在疫区视察这些日,无论处理政务到多晚,他会来这看一眼苏北凉,不过对方也是每日忙着炼药,到很晚都未曾睡下,像今日这样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骨肉相碰,还是第一次。
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苏缱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附在苏北凉耳边轻轻叫了声“阿凉”。
没想到已经呼吸沉稳的人突然就喊出了他的名字,惊得苏缱身体一僵,过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苏北凉在说梦话。
看着怀中人不断嗫嚅的唇瓣,苏缱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暖意,原来苏北凉心里也是惦念着他的,不然怎会做梦也喊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苏北凉马上就来了一句:“苏缱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都是畜生!做什么好人!好人没好报!以后老子就做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
苏缱:“……”
后来苏北凉说梦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骂他的声音几乎响彻整间茅屋,听得苏缱哭笑不得。
好吧,骂也好,至少说明阿凉心里还记得他。
苏缱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也随着他的声音呢喃起来,“是我狼心狗肺,那小畜生现在知道错了,阿凉能不能回宫看看我?……算了,你也不想见我,那就看看瑾儿吧,那孩子长得很像你,性格也像,你见到了肯定会喜欢。你再不回去,他都要被洛星九那个疯子带坏了……”
他抱着苏北凉,说了很多那些年他们夜深人静一起躺在冰棺中,一遍遍对着苏北凉的尸身说过的话,反反复复,一直在他耳畔说了五年,苏北凉从未回应,他却从未间断。
仿佛心中就是有这样一个执念,觉得自己一直说下去,他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听到,终有一日会苏醒过来。
两人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话渐渐的,怀中人呼吸声又平稳下去,说梦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在认真倾听苏缱的低语,又像是体力不支想要尽快进入梦乡。
苏缱也以为他要睡了,抱着他的手臂渐渐松开,想要帮他掖掖被角,没想到自己的头发忽然被苏北凉一把抓住,顺着那只紧握的手,苏缱对上了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
苏北凉半睡半醒的眨了眨眼,当自己还在梦中。
“苏缱?”
他又朝自己手中紧握的那缕发丝看了看,声音有些绵软道:“你头发怎么都白了?”
记忆中朝气蓬勃的少年,一身耀眼的赤色锦袍,娇艳似火,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眼前之人面容俊朗,却华发满头,被一身玄色长衣压得暮气沉沉。
是他,却又不像他。
苏缱低头看着自己的白发,笑起来,“我老了,皇叔还是这么年轻。”
“才二十几老个屁。”
苏北凉眼皮又开始犯沉,甩开他的头发,打算翻身继续睡。
苏缱却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蹭了蹭,“阿凉,我好想你。回来看看我和孩子好不好?”
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滴在掌心里,苏北凉愣了一下,看着面前人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这梦……怎么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他一下从把自己的手从苏缱手里挣开,直起身慌忙向后退去,没料到一个用力过猛,后脑勺撞到了支撑围帐的木柱上,顿时两眼一黑缓缓合上眼,扑通一声倒在了被褥上。
“阿凉!”
苏缱紧张的抱起他,却发现苏北凉呼吸渐深,显然是又睡了过去。他弯起眉眼,无奈的吻了吻怀中人的嘴角,“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