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缱带着他在殿内看了一圈,每走几步,就会问他是否要添置东西,若有需要立刻就命宫人去置办。
苏北凉却一直默不作声,全程的表现的兴致缺缺,实在拗不过才偶尔颔首应付一下,态度如此敷衍,明显是在抗拒让他入住进紫阳殿的诏令。
看着他明显不悦的表情,苏缱也不想强人所难,开口刚想作罢,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虎头鞋踩在石阶上发出一阵哒哒的轻响,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嗓音喊道:“父皇!”
还未看清殿外的来人,一道小小的身影就窜入殿内,结结实实扑在了苏缱的膝盖上。
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紧紧环着苏缱的大腿,百灵鸟似的,脆生生叫了好几声父皇后才看到殿内还站着一个陌生人,有些胆怯的朝苏缱身后躲了躲,露出一只眼偷偷打量着对方。
看到藏在苏缱身后的小男孩,苏北凉也明显愣了一下,粉雕玉砌的一团,被赤色锦衣包裹着,跟苏缱当初的样貌完全如出一辙,可是眉眼间带着几分细腻温柔,又像极了凉王的模样。
对上孩子清澈纯真的眼神,苏北凉不自觉的别开视线,胸膛里一颗心脏跳得宛如脱缰野马,他忽然有些害怕。
因为他发现,比起苏缱,他好像更怕见到这个孩子。
苏缱也注意到,苏北凉看到苏瑾后的片刻失神,他俯身揉了揉小团子的头发,哄诱道:“瑾儿,你过去也抱苏先生一下好不好?”
小团子看着苏北凉,明显不情愿,父皇南巡好不容易回来,他还没抱自己举高高呢,就让他去抱那个不认识的叔叔。
瑾儿不想去,瑾儿好讨厌哦。
小团子抱着苏缱的大腿,小眉毛快要拧成一个大疙瘩,被哄了半天,就是不肯动地方,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可算回来了,知不知这些天瑾儿多想你,上个月晚膳吃的溏心肉丸都非要给你留一颗,包在手绢里藏在枕头下面,今日我翻出来一看,虫子都生出十多条了!那肉嘟嘟白嫩嫩的,啧,你是不知道我今早吐了多久!”
听着还有些莫名的熟悉,直到一身绯红罗裙的洛星九大摇大摆从殿门走进来,性子还是跟当初一样无所忌惮乐观率真,只是一别经年,早已脱去了当初的稚气,变成原著中风华绝代洛美人,苏北凉吊在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太好了,有熟人在场,待会的情况应该不会太糟。
可没想到,洛星九看到他后却是截然相反的状态,目光一滞后,上下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尽是化解不开的嘲弄,转头就对苏缱轻蔑道:“他谁啊?”
苏缱望着苏北凉,目光深沉:“这位是苏先生,我特意请入宫中炼制医治天星疫药丸的术士。你说话客气点。”
“术士?”听到这,洛星九忍不住嗤笑出声,“你不是最不信这些歪门邪道么,怎么,现在急昏头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再说术士直接派去司命宫不是更好,还特意弄到寝殿住,苏缱!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怎么,出去一趟突然老树发新芽儿春心萌动了?你这眼光也真是够毒辣,弄个这么丑的回来,我就不懂了,他到底跟皇叔哪里像?”
苏缱不耐的打断她:“洛星九,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寡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若无事就带着瑾儿出去,我还有话未跟苏先生交代完。”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被苏缱周身的阴郁之气吓得噤若寒蝉,估计连眼皮子都不敢抬就唯唯诺诺的滚了出去。
然而洛星九却完全不,站在原地不卑不亢,继续跟苏缱大眼瞪小眼。
她掐着腰,哼笑一声:“现在嫌我话多了?告诉你,我话一直都这么多!爱听不听不听滚蛋!我就说前几天突然把皇叔的棺椁移走是演的哪出,原来是早就暗度陈仓找好目标了。你这行动还真是够快啊!”
说到这,她朝一旁的苏北凉瞥了一眼,眼中的嘲讽更甚,“这些年想自荐枕席的不在少数,清俊的、妖媚的、儒雅的、柔美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哪个不是挤破头也没挤进紫阳宫,倒是你,不过就是南巡这几天,连床都爬上来了,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丑,本事倒不小。”
苏北凉站在原地,除了尬笑就是尬笑。
丑?
自己这张易容面具丑倒是说不上,挺多就是其貌不扬吧。只是用自己原来的身份,挤兑自己现在的身份,这感觉怎么有点微妙呢……
见对方只是笑,一句话都未曾反驳,洛星九也感觉这人怼着无趣,索性一把将抱在苏缱腿上的小团子扯了过来,故意大声道:“瑾儿走!咱们不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给他藏肉丸吃,他倒好,去外面给你找个丑八怪当后母!以后咱们谁都不理他!”
苏缱眉间的郁色越发凝重,声音微冷道:“洛星九!”
洛星九脚步一顿,抬眼看着他,目光毫不畏惧:“哟,怎么,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啊?皇叔他到底哪点对不起你!现在瑾儿还未长大,你就金屋藏娇,弄个来历不明的丑八怪回来!你想过瑾儿什么感受,皇叔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感受吗!”
苏北凉:“……”别的感受倒没有,就是有点尬。
苏缱看着苏北凉有些疲惫的神色,不想再跟洛星九继续争执下去,拉着苏北凉的胳膊,转身就要走出殿外。
路过时一只小手却突然伸过来,拉住了他。
瑾儿抿着下唇,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委屈的通红,紧紧抓着苏缱的衣服不肯让他离开。
带着哽咽恳求道:“父皇,别走,父皇抱抱……”
见此一幕,苏北凉轻叹一声,把苏缱拉着自己的手缓缓扯下来,“陛下还是去陪小皇子吧,草民先出去一会。”
苏缱却紧拉着他不放,“你不用走。”
就在情况僵持不下的空挡,另一只小手对着苏北凉的肩膀就狠狠推了一把,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坏蛋!你走开!不许你抢我的父皇!”
不得不说,这孩子真是继承了不少苏缱的天生怪力,苏北凉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又七天未曾好好休息,本就精神不济,这下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就算只是一个小孩的推搡,也让他踉跄几下,后脑咚一声撞在身后青铜浇筑的盘龙柱上。
其实本来并不怎么疼,可是前几日在床柱上撞出来的包刚好就在那里,如今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苏北凉没忍住嘶一声,眉间紧蹙着咧了咧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