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悠悠的路途在魏昭的时常陪伴和枇杷糖黏腻的香甜中度过,阿悦头晕的症状好了许多,抵达临安时总算不再一副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
作为大晋都城,临安城自古繁华,风景殊美,正如词人所绘那般——“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街市行人不同他地,皆来往从容,衣冠整洁,少有衩袒之辈。
两旁的杏花如阿悦初登这座城时一般柔美,飘飘扬扬,给路人添了粉装。
莲女挑开车帘外看,口中不住惊叹,“原以为兖州已是最好,没想到临安这儿更大更繁华。”
马车行过拱桥,桥下流水潺潺,或有妇人在桥下洗衣,小童于上方追逐,嬉戏声伴随其中。
对见识过战火的魏氏一族来说,这儿更像是一处桃花源,处处充满着不似人间的美好与安宁。
文夫人默然望了会儿,收回视线。
驶过闹市,车队周围由动转静,进入世家权贵建府的长月街。
本来进宫并不需要走这条街,前来领路的小将想到君侯交待务必将文夫人等尽快迎去,便也没管这条街到底是何人居住,直接抄了过来。
长月街往日就很安宁,今日则是格外寂静。一尊尊威风凛凛的雄狮伫立府门前,朱红大门合着两个硕大的兽首铜环,每座府邸的门槛都修得极高。
小将对路过的府邸投去不屑的目光,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晋朝的丧家之犬,迟早要被君侯一一肃清。
他一马当先领在前方,又过了一道长长的青墙,前方的府邸大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
小将下意识勒马顿足,抬手示意车队停下,疑惑望去。
半晌,支开缝隙的门内走出一个战战兢兢的布衣仆从,他撩起眼偷偷瞄了眼那边,立刻被前方数十名魏家军的汹汹气势吓得眼皮直跳。
但他不敢逃回去,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一闭眼,几步上前把手中那盆污水唰——泼了出去。
正泼在车队前行的路上。
小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即勃然大怒,瞬间驾马奔去,“你——!”
“尊驾饶命!尊驾饶命!”仆从立刻跪下,闭着眼睛涕泗横流,满面惧意,“奴眼神不好,一时没看清,尊驾饶命!”
分明就是故意!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
小将怒气更盛,抽出腰间大刀就要让此人血溅当场,被一声高喝止住,“刘安——”
他回头,出声之人道:“文夫人传你。”
文夫人传唤,小将不敢耽搁,忿忿收刀往回去。那仆从见状,忙不迭一抹眼泪溜回了门内,砰得关上大门,谁也没来得及阻拦。
小将憋着一身气到马车前,文夫人一手挑着帘子,“前方发生何事?”
他便语气愤怒地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阐述了遍,且强调这一定是故意羞辱!
他都看得出来,文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她问,“这是哪位的府邸?”
立刻有人回,“是宁太尉之府。”
宁太尉,宁斯么?想到此人性情,文夫人有了思量。
特意派这么一位畏缩胆小的仆从泼洒污水的确是为了羞辱他们,他们若因此计较进而斩杀那人,便显得毫无气度。
文夫人道:“先进宫见君侯,此事我自有处置。”
小将还要叫嚷什么,被文夫人轻淡的眼神阻止,他一时讷住,委屈又郁闷地回了队前,只是再也没有最初的威风和得意。
车内,文夫人重新坐回阿悦身边,她抚着小外孙女柔软的发平静道:“雕虫小技,不必挂怀。”
魏昭颔首,他早就知道祖母不会因此动怒。
不过宁斯此举虽说低劣又幼稚,但如果是魏蛟在这儿,他还真能得逞,毕竟众所周知魏侯的脾气极差。
一刻钟后,随着马蹄慢踏,徐徐停在入安定门后不远的石阶,阿悦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位据称性情暴烈、凶残无比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