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悦一直很信任这位表兄,相由心生,她相信此刻拥有这样眼神和语气的他不可能会抛下她,抛下原书中的小阿悦。
大概因为接受了小阿悦的身体,有时候在梦中,阿悦觉得自己也能体会到她的感受。
傅文修攻下皇城的那一日,魏昭不知所踪,她茫然四顾,却只能听那位叔父道:“你的夫君,大绥的皇帝自知无力平乱,不欲江山飘摇、百姓受苦,所以主动将这皇位,和他的皇后一并托付给了我。”
“你胡说!如果阿兄主动退位,怎会无人知晓,你怎会还需要用兵攻入皇宫!”
傅文修笑了笑,冰冷的刀锋轻抚她脸颊,“做做样子罢了,前朝晋帝的名声你也清楚,他尚且无力回击才自请下位都将遗臭百年。魏昭如果主动退位,你猜世人会如何看他?”
小阿悦心神震荡,依旧不愿信他。她敬爱魏昭,十余年的感情也非旁人一两句话就能瓦解,但暗无天日的囚禁随之而来,她从始至终都不曾再见过自己的夫君、阿兄,只能从傅文修口中得知他依旧在世。
隐忍两年而得不到任何解释和宽慰,小阿悦茫然无比,最终郁郁而终。
所以阿悦觉得,这个问题不仅为自己而问,更为原来的小阿悦而问。同时心中更加笃定,期间必定发生了甚么世人难知的事。
魏昭见她眉间释然,似乎了结了一桩心事般,不由疑惑,“阿悦,是发生了甚么事?”
“无事。”阿悦摇头,“我随口一问,阿兄莫当真。”
小女儿家不会掩饰,分明是很高兴的模样,魏昭道:“我总觉得,阿悦似乎有许多秘密。”
阿悦顿住,作迷茫状看他。
“不必紧张,阿兄不会追问。”魏昭一哂,“阿悦愿意同我说这么多,说明信任阿兄,我怎会不知趣。”
他抬袖拂去食案上掉落的梅花瓣,“多谢阿悦今夜款待,来日阿兄请你去宫外用美食。”
阿悦立刻高兴起来,梨涡灿灿,“我可记住了,阿兄不许忘。”
只看着小表妹的笑颜,方才一路走来的沉沉心绪就淡了许多,魏昭笑着点头,“绝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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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事暂了,王氏却因二子魏显的那番话心神大恸,结结实实病了好几日。
阿悦不知那夜发生的事,她偶尔会去看望王氏,只能注意到她日渐消瘦的身体。听医官道,她多日郁郁,食欲不好,已经不大用得下膳食了。
魏昭听闻后托人从各地搜罗美食送到王氏床榻前,但本人倒是很少出现,他知道母亲应当不想看见自己。
荀温本来不知此事,阿悦和魏旭虽是他的学生,但很少对他说道家事,他能得知,还是因为一日在宫中待晚了忘记出宫,听宫女说道的。
荀温偶尔如此,小朝会后待在议事房内伏案疾笔,稍微不注意天就暗了,宫门也落了锁。
他是谨慎之人,不会夜里在宫中随意走动,不过有时不得不因府中饥饿去御膳房走一趟,那里他相熟了几位,夜间给他煮碗小面不成问题。
这次御膳房中尚有人在,是两位宫婢,荀温借势将自己掩在门影处,不想多生事端。
宫婢年纪尚小,不曾注意他处,对御厨交待了吃食便走到门外开始说道。也许是时辰太晚,两人毫无心机地交谈,荀温便也明白了这是王氏身边的婢子。
宫婢道:“听说夫人竟是和小郎君吵了一架气病的。”
“不知,我那夜不在,只知夫人并不让人守着,应该无人清楚发生了何事罢?”
“是无人清楚,但小郎君怒气冲冲而出,有好几人瞧见了,随后夫人就被气昏了。”
宫婢稀奇,“夫人向来偏爱小郎君,待大郎不闻不问。大郎孝诚,时常问安夫人也置之不理,顶多心情好了赏个回话,若不是亲眼看了,我真不知天下竟有这样待儿的母亲。”
“哎,不知夫人这次又是做了甚么,竟惹得小郎君也大怒。一碗水不端平,两位郎君都难做啊,夫人怎的看不清这点!”
…………
这就是宫婢间的几句闲聊,不过在此显露的事实荀温却是第一次知晓,原来王氏待两个儿子有这么大区别。
他本不应在意,可鬼使神差般将这点记在了心上,且时不时就拿出来回忆琢磨一番。
越想越觉得哪儿不对。
荀温开始留意有关王氏与魏昭的种种,他之前觉得自己和王氏只是有多年前的那一点干系罢了,认不认也没甚么区别,眼下却不同。
说来也不算秘密,只是从前无人把这些大肆宣扬罢了。
他得知,自魏显一出世,王氏待两个儿子的差别就尤其明显。正如宫婢所道,天下竟没有这样待儿的母亲,怕是换个仆婢来都要比她好上许多。
跟随王氏多年的嬷嬷对这些事迹十分了解,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隐秘之事,使了银钱便开始滔滔不绝。
听着这些,荀温眉头越皱越紧,但心间隐隐的奇妙之感却是越来越深。
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这猜测使他多次按捺下了的心中的惊涛骇浪。
借为每人做药糕为礼的时机,荀温要来了魏昭的生辰八字,与他所想竟没有多少出入。
他死死盯着手中字条,几乎要忍不住仰天大笑,脸色以致有片刻扭曲,府中管事见了他这模样,小心翼翼道:“使君?”
“备马,我要入宫!”荀温几乎是下意识道,管事还未出门吩咐又瞬间叫停。
焦躁不耐地在房中来回踱步几圈,荀温最终选择写了一封信,唤来心腹对他低声交待。
如他所想,王氏几乎在看到信物的瞬间就从病榻惊起,犹豫了整整十日才下定决心出宫赴约。
王氏出宫并无拘束,甚至比八公主还要自由些,毕竟她有两个出色的儿子,其中一位还备受魏蛟爱重。
荀温选的是临安城有名的一家酒楼,包下了角落的隐秘厢房。
越到最后,他反而越发沉住了气,着人为自己收拾一番,便依然是素日从容含笑的荀君。
王氏缓缓推门,注意到房外守了两个护卫,闲杂人等一旦靠近立刻会被客气地请走。
她眼皮一跳,让侍卫也跟着守在屋外,带了贴身侍婢他进门。
甫一入眼的却是看过几眼的荀温,她愣了愣,几乎要再去瞧一眼门前的字号,“……荀君?”
“夫人。”荀温笑了笑,偏头示意,“先入内说话?”
王氏惊疑不定,就差觉得这人有不轨之心,几度想夺门而出,在摩挲到袖间信物时终究忍耐住了。
荀温又道:“夫人这侍婢可能信?”
知道他的意思,王氏点了点头,她绝不会让侍婢出去,身旁无人她不放心。
荀温又笑,换了称呼,“多年不见,表妹还是如此谨慎。”
指尖一颤,王氏瞬间抬首,“当真是你?”
荀温颔首,坐在了她面前,“是否觉得我模样大变?这也没甚么奇怪的,当初举族避难遇了些事,容貌有损,幸而遇见一位医术高明的游医,为我诊治一番,只是从此相貌就也变了。”
他三言两语就把多年不见的缘由粗粗解释了清楚,大概也是知道王氏心中有气,先发制人。
果不其然,王氏闻言怒色刚挂上脸就不知不觉淡了下去,最后忍不住道:“你们当时却丝毫未曾和我们说过,我还是十日后方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