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阿悦每夜只眯一两个时辰,稍有动静就会飞快惊醒,还要注意不能让人出这个宫门,封锁消息。
重重思虑和身体的疲惫之下,她已然清减许多,原本稍有些圆润可爱的下巴都变得尖瘦,脸更是成了巴掌般大小,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悦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眼睫微垂。
她本以为只是短暂的一日半日,自己尚能支撑,但如今已经有三日之久……她必须要传信给表兄了。
“翁主——”忽然有人疾步来报,手持一块极小的玉牌,低声迅速道,“宁氏大郎拿了这块玉牌,在宫门外请见翁主一面。”
阿悦一怔,接过玉牌看了眼,有些眼熟。
她想了想,才记起上面的花样和魏昭临走前交给自己的极为相像,应该是同出一处。
但宁彧这时候要进宫做甚么?阿悦的身体无意识挺得很直,脑中在这一瞬间乱糟糟,最终还是道:“不见,让他回去。”
虽然阿兄曾说过可以求助宁彧,但她不清楚宁彧是不是真的有所改变,无法信任这个人。
“翁主……”来人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接触到这位小翁主冰冷的目光时心神一凛,再顾不得说什么,立刻应声离去。
阿悦看着他离去,转身回书案提笔写了几行字,凝思许久,一刻钟后那人却又苦着脸回来报,“翁主,宁、宁大郎已到了紫英宮外……属下已命侍卫将他抓了起来,他坚持要见翁主一面。”
“他怎么进来的?”阿悦搁笔轻声问。
听见她轻柔的语气,即使声音再稚嫩,此人也再不敢怠慢,老老实实道:“是从西侧翻墙进的,从那儿只需要翻过两座墙就到紫英宮了,不过那边戒备森严,会第一时辰被侍卫发觉。”
有这么紧急的事,让宁彧不惜犯下重罪也要来见一面吗?
阿悦迟疑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出去见他。”
她不可能把宁彧带到这殿中来,以他的敏锐,指不定瞬间就能从宫人的神色中察觉到什么。
阿悦选在了林边的小亭中会面,她穿着袄衣,还披了厚厚的披风,浑身上下被护得严严实实,更显得小脸清瘦,唯独一双乌黑的眼显得尤其大,明亮无比。
宁彧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翁主的场景,那时她不过年仅五岁,小巧而稚嫩,投来的目光亦是懵懂而好奇,浑身上下无一不写着柔弱二字。
三个月前他也见过她,虽然年纪稍长,但仍是个被外祖父捧在手心宠爱的小娘子,笑颜天真柔软,看起来再寻常不过。
可就这短短三月的变化,就好似全然换了个人,目中倒映的不再是锦簇繁花,而是这皑皑冰雪。冬日凛冽的寒风吹过,竟也未让她的身形摇晃半分。
“宁大郎找我,到底有甚么事?”
宁彧看着阿悦的目光似乎有些奇异,转瞬间就恢复如初,“我也不欲说多余的话,开门见山,翁主,圣人是不是出事了?”
大概是对他的话有所预料,阿悦的眼眨也未眨,平静道:“阿翁这几日身体抱恙,正在休息,这是都知道的。”
宁彧早料到她可能会有的姿态,如今也果不其然,对他戒备得很。像难得凶起来的猫儿,将浑身的毛都炸起,却还强自镇定。
“翁主知道我说的是甚么。”宁彧转身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仰视而来,缓缓道,“实不相瞒,皇长孙殿下临别时曾让在xià • zhù意宫内,我便少不得要仔细一些。”
“这三日来圣人宫中当值的人都未换过,也未叫水洗漱,圣人更不曾露过面。”宁彧望着她,“翁主以为,这些事难道只有我一人能发觉吗?”
阿悦拢在袖间的手颤了下,抬眸看他,“阿翁只是身体有些不适便未露面,这难道有甚么不对吗?才几日而已,当值的人未换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宁彧像是笑了笑,却没有声音,“翁主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圣人每日都在批阅奏折,依旧好好的。”
他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摊开,上面明晃晃的一行秀气朱批【已阅,容后再议】,“如果翁主说的都是这种批复,那在下无话可说。只是翁主以为,这样能瞒得住一日两日,能瞒得住五日六日吗?”
“有多少人在注意紫英宮,揣摩圣人的一举一动,翁主,你可知晓?”
阿悦抿着唇一言不发,只背脊更挺了。过于笔直以至于稍微一折便会轻易折断,反而叫人察觉出其中的脆弱。
她无疑很是漂亮,即使不言不语也像尊精致的瓷娃娃,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姝色,清丽无比。
如果她是自己的妹妹,宁彧自问也会疼爱无比。只是这样的情形,让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宁彧沉下脸色,“翁主不信任在下,在下毫无异议。只望翁主莫要自作聪明,反而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