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唇边逸出一点白雾,犹如幽魂轻叹。
但此事,并未结束。
王氏在傅氏的接连传信下越发坐不住,一面怕傅氏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一面又担心会抵抗不住这次傅氏的进攻,最后使公公打下江山的辛苦付之一炬。她深觉,长子恐怕真的是舍不得皇帝的位置,不会甘心退下。
她想了五六日,见魏昭那儿依然没有半点动静,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做了碗汤,托侍官送给魏昭。
侍官自然不会怀疑她,更清楚陛下孝顺,却少得太后亲近,如果知道这是太后亲自煮的汤,连日紧锁的眉头应当也能舒展了。
他有心给魏昭一个惊喜,便先送了汤去,哪知这汤中饱含的却是一个母亲最深的恶意。
魏昭昏迷不醒,王氏趁机偷了他的玉玺和令牌,先按傅氏嘱咐令大军撤退,再准备让二子魏显即位。
而后的事便是天下皆知了。
傅文修最后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登上了皇位,轻轻松松闯入临安,这些还被他人认为是魏昭有意相让。
再度醒来的魏昭已被幽禁在百人巷,四肢筋脉被废,连日常起居都离不得人服侍,又何谈复国?
王氏所为,不过是让绥朝彻底走上了灭亡的路罢了。
…………
阿悦浑身大汗地醒来,一问时辰,才到丑时而已。
莲女奇怪地拨了拨香炉,“婢已经换成了安神香,怎么翁主反倒睡得更不安稳了?”
这和香哪有什么关系,阿悦想,实在是这梦的内容太过骇人了。
那是真实的吗?是书中、或者说是小阿悦的前世真正发生过的事?
如果当真是这样,阿兄他……
阿悦原以为,书中最可怜的应该算是原本的小阿悦了。但从她三年来见过王氏如何对待魏昭后,再加上今晚的梦,魏昭的命运无疑也称得上悲剧一场。
只是阿悦依旧心存疑惑,表兄魏昭配得上一句闻郎如玉,而他的母亲王氏心性才智本就不出众,其父又怎么可能是一介山匪?
表兄更像的,分明是大舅舅魏珏。
来不及细思这些,不知为何阿悦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这种不似心疾的急促心跳,似乎在提醒她什么,催促她去做什么。
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阿悦意识到一件事,飞快地穿衣套靴,问,“大舅母应该还是睡在阿嬷宫中罢?”
莲女应是,“怎么了,天色已经很晚了,翁主要去寻王夫人吗?”
“嗯。”阿悦自己抓上披风,边往门边跑,“你们不用跟了,一路都有侍卫呢,也近得很,我去去就回!”
托平日用各种天材地宝养着的好处,阿悦几次奔跑都没使心疾再犯,胆子也越发得大了。
她飞快穿过长廊,每隔数丈上面就悬了一盏灯笼,昏黄的光芒照亮前行的路。听着耳边呜呜夜风,阿悦也忘了害怕,径直跑入紫英宮,在打盹守门的宫人还未反应过来前,就风似的穿了进去。
她知道王氏歇在哪儿,今日她对那赵婆子挥刀后受惊,有一阵的失智,几近癫狂,宫人立刻把她带回了住处。
太医看过了那赵婆子,说人还未死全,暂且可用人参吊十天半个月的命。她把这消息告诉王氏后,王氏才合上了眼。
至今阿悦也不知,王氏当时是意识到自己杀赵婆子反倒难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惶恐,还是单纯惊惧于自己杀了人。
王氏睡的地方分两房,内外两室。阿悦凭脸进了外门,缓了口气,这才慢慢走进内室,刚挑开帘子,就见王氏在很激动地同魏昭说些甚么,尖声叫出口,“你不过是——”
“大舅母——!”阿悦心一慌,张口就大喊了这么一句,成功打断了王氏的话。
梦中王氏的那句话对阿悦来说印象太深刻了,被亲生母亲说出“你生来卑贱”这样的话,对魏昭是多大的伤害。
至亲之人捅来的刀最深,何况魏昭向来孝顺至极。
阿悦不想,也绝不会让她面前的阿兄再次受到这样的伤害。
魏昭和王氏惊讶地看着她,站在帘边的阿悦衣裳穿得乱糟糟,脸蛋因奔跑而通红,正在不住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