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彧颇为意外地看去,望见的是神色如常的魏昭。
于魏昭而言,此举大概可以解释为不大想看到疼爱的表妹和一个外男走得太近。宁彧和一般的先生不同,他城府太深,年纪相差还不大,关键是长相太过昳丽,貌若好女。
和这样的少年郎君朝夕相处,对一个小娘子无疑是件很危险的事。
魏昭就算日后亲自为阿悦挑选郎君,也绝不会把宁彧列在其中,即便这是他欣赏且准备重用的臣子。
宁彧了然般一笑,“臣知道了,陛下放心。”
“嗯,无事你便退下罢。”
说罢,魏昭重新低头看起奏折,等待阿悦取朱砂回来,期间发觉九英在不住抖着肩膀偷笑。
过了会儿,他抬首奇怪道:“何事这么好笑?”
九英先是谢罪,然后摆手,“无事无事,奴只是一时岔气了。”
魏昭继续看着他,他才吞吞吐吐道:“奴是想说陛下……嗯,陛下和翁主兄妹情深。”
阿悦适时赶回,因快走了会儿,脸上浮现健康的红晕,听到了几字便好奇问,“什么情深?”
“……”九英沉默。
这时,魏昭才反应过来九英为何偷笑,略带威慑扫去一眼,对阿悦笑道:“无事,他闲来逗趣罢了。”
阿悦眨眨眼,把朱砂放下,“要我帮忙磨墨吗?”
“不用。”魏昭道,“这等小事何须劳烦你,九英。”
“哎——”九英立刻麻溜地赶了上来,脸色堪称谄媚。
九英是新到魏昭身边的,阿悦第一眼见他时,就已经成了魏昭的侍官总管,而后慢慢发现,此人还真是极其有趣。
这对打的什么哑谜她是看不懂了,干脆回了座继续专心练字,也忘了方才宁彧说要教她的事。
如此悠闲自在的日子只维持了不到半月。
这日傍晚,阿悦奉文夫人之命给魏昭送汤,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愤懑不平的声音,“陛下,荀君这是挟恩图报!陛下要提拔他去任婺城太守,当一方主官,他竟敢推让,分明是自觉太守一职配不上他的大才,狂妄可笑。”
不好冒然打断对话,阿悦停在了门外。
那人又忿忿道:“自陛下登基后,荀君行事愈发猖狂肆意,自以为是陛下救命恩人便可罔顾王法!却不知陛下为主他为臣,此乃本分而非恩情,实属小人尔,不堪大用!”
这说的是荀温吗?阿悦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人嘴中说的狂妄自大的小人会是素来小心谨慎的荀温。
不过有些臣子论起事尤其是骂起人来特别喜欢夸张,一件小事也能被放大无数倍,她想,荀温应当不至于做到这种过分的地步。
但他往日从没有得过这样的评价,更别说被人批判成这样,这次恐怕真的做了些不得人心的事。
阿悦不由默默猜测,荀温不会是因为相信表兄是他的子嗣,儿子一朝登上皇位,便志得意满了吧?
魏昭的声音倒很冷静,“依卿之见,该如何?”
“荀君毕竟救过陛下,不好伤其性命。但眼下傅氏之乱将起,陛下也无需这等小事费心力,干脆将此人贬为马前卒,晾他个三年五载,他也就知道自己分量了。”
阿悦听了,觉得这人似乎和荀温有些仇怨,一开口就是这种毒计。
傅文修受不了马夫的侮辱能当朝闹起来,别说荀温自认是天子的父亲,就算他只是个寻常官员,难道就忍得下么?
她觉得这方法也不妥,荀温若受了刺激,指不定得做出什么来,而大舅母王氏还没有和她商议好时间。
刚想让人通报,已有另一位侍官走来,望见她惊讶了下,“翁主不进去吗?”
阿悦道:“我不急,你有要事便先去禀报罢。”
“也不是什么要事,荀君请见,奴来请示陛下。”
荀温?阿悦立刻想到这时候的魏昭定然不会见他,她干脆转步去了外边。
侍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入内禀报后果然得了魏昭拒绝的消息,魏昭道:“好像听到翁主的声音,她方才也在外面吗?”
“是,不过翁主和奴说过话后就离开了,也不知为什么。”
是听到荀温求见便离开的?魏昭若有所思,手指微动。
…………
阿悦等了会儿,待荀温收到侍官的传话才慢慢走去他面前。
此刻荀温面上似有愠色,也不知是对着侍官还是对于魏昭不见他的决定。
师生二人着实有段时日没见面了,这会儿,阿悦发现他的气质神态确实有了明显的变化。
以往荀温显得内敛而低调,即使许多人清楚他心性毒辣,也依旧会被他的表面所欺骗。可现在他竖眉冷目的模样,几乎就要找不出曾经那个温和的先生影子了。
“荀先生。”阿悦叫了声。
荀温回头,见了她似有惊喜似有意外,恢复些许笑意,“翁主,许久不见了。”
“荀先生行色匆匆地来找陛下,是有急事吗?”阿悦道,“阿兄现正在接见其他人,若不是什么机密,我也可以代为转达。”
“那倒不必劳烦翁主,此事不急,改日再说也一样。”
这个时辰了来找魏昭,又遮掩着不肯说,阿悦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动了想要告诉魏昭身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