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夜浓的如浸了墨,伸手不见五指,抹黑走了几里,这才亮起几支火把,脚步趵趵飞奔在大道上,离目的地三里远的时候,熄了火把,伏地向前匍匐,一个循着一个,尖利的碎石和乱草刺拉划破了衣裳和手掌,摸到了一个军队驻扎的地方,躲过了瞭望台的岗哨,短刀极快地割断了十几个卫兵的喉咙,顺利钻进了几个大营帐,里头的人醉了酒,因为天热,脱得赤坦坦地睡着,冷冰冰的刀刃到横在了喉管上——
“你们......”立刻醒了。
火把重新燃炽,帐中视物全明,那人这才看清四下,人群耸立,皆穿着夜行衣,脖子上传来些微刺痛,刀刃已破了油皮,方才散了酒肉,刚回了营帐的十几个将官也被光着膀子押了过来,跪在地上,颈上横着大刀,吓人极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袭击官军!”
帐外人声沸腾,士兵惊动了,举着枪杆将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夜行衣的人举着刀与他们对峙起来。
那将官也被结结实实按在了地上,颈上换成了明晃晃的大刀。“你们到底什么目的?袭击官军论罪当诛!”
“好个论罪当诛,”一把威严的声音,叫人心中听着一凛,将官侧头望去,这人好像认识,是淮扬不入流的小角色,一个地头蛇,在支使大人手下兼着主簿的职,混迹三教九流,素常没人看得上。
只见他面容从未见过的端严肃正,颤抖的手指从衣襟中摸出一个金黄的东西,坠着金穗流苏,伸臂高高举起来,语声铿锵:“御赐金牌在此!如朕亲临!”
将官们心肝肺颤了一下。
“淮南军听诏,主帅不在,尔等直接领命,速入城剿灭叛贼,凡有违逆者,就地格杀勿论!”
将官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慕容节帅的命令是寅时末刻与南北营会师,再入城。
犹豫间,闻得“咔嚓“”两声,血水飞涌而起,迸溅到了脸上和身上,带着灼热,两副人头已落了地,骨碌了两下,大睁的双目沾上了灰土,正是两个上将,剩下的皆是副将和下等将领,登时骇得失了人色。
那金牌火光下闪着迫人的光芒,镌着精巧的双龙骞天,祥云火珠,中间“如朕亲临”四个字铁画银钩,极是方正,直烫了眼。“食君之禄,当尽君事,违逆者,天理不容!与叛贼同罪!具五刑!夷三族!凡平叛有功者,析圭儋爵!”
亥时六刻,五千人的大部队奔驰在大道上。
在旱井处停下,熄了火把。
韩主簿说:“我等入内从背后奇袭,你们负责清理那些巡逻的哨兵,待我们上了城楼,你们接应,首要控制烽火台,不可传讯出去。”
“大人放心!”
淮南军一个中将跟着跳进了地道,漫无目的跟着,狭窄逼仄的空间,只能伛步前行,细观却不像近日挖掘的,出口处是一个瓷器店,叫碧波轩。
亥时十一刻,西城门上堆满了乌锤甲的尸骸,全都是一刀割候或冷箭从背后穿胸的,底下城门已开,大部队踏步入内。
韩主簿摊开一张城防图:“十二城门一共六千兵力,城中各道八千,我们的人分作两路,一路牵制城内军,一路趁袭城门,尽量用武宁军的羽箭,城楼上囤积充足。”
“是。”
“待尘埃落定,鸣镝为号,为行宫解困。”
......玄晖门外尸山血海,血肉之躯堆了一丈高,黑红的血水浮在夯土层上,漫过了马蹄,玄晖楼阙坍塌成了焦炭,冒着腾腾黑烟,雉堞上也挂满了银光甲的尸首,大多是被烧死的。
攻打侧门和偏门的将士来报:“业已攻破,咱们的人冲进了园子,俘虏了内监和宫娥,皇帝逃去了前殿御阶上,剩下的禁卫军护着,大约有千百来人,三公子已和他们打起来了。”
“咱们的人各处伤亡多少。”
“过半。”
“好个禁军卫!”邢全不停捋须思索着,又问:“襄王可在?”
“在,就站在皇帝身边。”
“揆逊、简临风这些人呢?”
“也在,随行的禁军上将、散骑中将、少将除了阵亡的,一个不少。”
“好。”这下邢全放心了。
听着宫墙后的汹汹打杀声,“叮嘱他们,停止弩.箭,切不可伤了皇帝和襄王的性命,这两颗棋子,于我大用。”
“喏。”
这场仗,已赢了八分。
世人皆言我是个铁匠出身的,今日之后,让四海liù • hé瞧瞧,我这个铁匠是怎么将皇天后土踩在脚下的。
子时初刻,玄晖门大开,瞻泊致远殿已全部倾塌,火势减弱了许多,零星的木柴还在烧着,阶下广场横七竖八躺着两军的尸首,有肠子淌出来的,血浆染红了视野,仲夏的夜晚,散发着腥恶的味道。
邢全信马而入,身后一队剑南和武宁的高级将官。
一眼望见,皇帝坐在阶上的乌木椅,身后的火,映的一张面容清晰可见。
亦如初见那日。
居高临下,俯视着。
身姿端正如格尺,一袭雨后天青广袖圆领襕袍,乌黑的发束的一丝不苟,簪着一只龙首紫玉簪,腰系青玉螭纹革带。
眉目如常,静静对上目光,刚毅的眉峰透出犀锐的棱线。
身边仅剩百十来人。
邢全有些不敢相信。
襄王和身边的禁军将领这才慢慢抽出了随身佩剑,火光中,雪刃似一泓泓秋水,闪着崭新的清冽,未喂过血的。
邢全忽而心生了不安,经世的警觉告诉他,不对劲。
一道火光鸣啸而来,划破长夜,凌空盘旋了两下,画出个圆中圆,才熄了,落在不知何处,是一只嚆矢。
“不好!他们是为了把我军主力吸引过来,城门,快去城门!”邢全一个念头还未转过来,身后一声惊天巨响,震破了耳膜,大地轰隆大颤,火蛇喷涌张牙舞爪地席卷上来,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不在马上,被自己两个儿子扶着,耳边嗡嗡嗡,什么都听不到,看到玄晖门付之了一炬,变成了残垣瓦砾。
武宁军伤亡惨重,砸死的,炸飞的,活着的惨叫一片,邢则失了一臂,伏在地上呜咽,转头看阶上,禁卫军也伤了好多人,脸上淌着血,依旧维持着持刀的姿势,禁军将领和襄王手臂相绕围成了人墙,将皇帝护在了后头。
邢全咳出了一口腥咸,自落草至今从未这般恐惧过,他敢炸玄晖门!这么近的距离,余生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火.药稍有偏差,岂非玉石俱焚!
人墙散开,皇帝还是那个坐姿,静静看着当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过眼景观。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传来,左右两方奔涌数不清的银光甲的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邢列从侧门跑过来,嘴唇动着,好像说的是:“叔父......我们被围了.......”
邢胤辉慌得不知所措,大叫:“弓箭手!快!掩护!剩下的突围!”
邢全感觉自己被架起了胳膊,往侧门走,转头,最后一眼,那个年经人,被一重重的盾牌挡住,已没在看下头,手臂支在肘上,低眸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似在思忖着什么,禁军将领们扬刀杀了下来。
阶下又是一轮刀光剑影,襄王听到皇帝在唤他,走到盾墙后,却见皇帝手放在茶案上的棋局,西南一角被撤去了许多白子,留下一片空格,对他道:“放他们出去,邢全活不成了,发消息给其他人,留下邢胤辉,不用活捉,只威慑即可,迫他入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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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感冒药写的,我也不知道写的啥,凑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