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是当年那一幕,实在是让她太过锥心刺骨。
她都不敢想,如果那晚她迟些回家、或是回家后没上楼去看沈沐淮的状态,那——
她撑着门边,闭上眼摇摇头,将脑海中那令她肝胆俱裂的画面甩去。
电子锁打开后,里面便没了动静。
白语冰推开门进去,对于光线的不适让她缓缓眯起眸,屋内没有任何光线,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所见之处一片黑暗,与屋外春光明媚天壤之别。
一年的时间,她早已习惯。
习惯打开门,没有再如从前一般,温润笑着欢迎她回家的儿子,习惯来沈沐淮这儿,一开门,就面对冷冰冰黑沉沉一片。
“沐淮?醒了吗?”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适应了一会儿后,她依稀能看清屋内家具位置,没见到人影,她摸索着走进去。
看清了家具,却没看到脚下酒瓶,不小心一踩到,酒瓶便咕噜噜滚远。
白语冰一顿,打开手机电筒,冷色光线从手机背后呈放射状四散开,灯光照亮之处,让她心头不由得泛起痛来。
地上倒得乱七八糟的酒瓶;沙发上、茶几上扔的烟盒;餐桌上化了一半冰的刺身船。
一年多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沈沐淮会变成这样。
她以为他在遇到任何事都能坚强、成熟、负责任,可他当初不过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而她却理所当然地,让他以儿子的身份,去处理她糟糕的婚姻。
沈沐淮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他休学后,不出门、不再主动和人交流,每天就在这里,颓废度日。
她却已经不敢渴求太多,只要他还活着,只要她还能看到在呼吸着的他,就已足够。
卫生间内传来哗哗水声。
她举着手机转身。
卫生间门敞着,冷白色光线照出一道颀长剪影,他微俯着身,正用手接冷水往脸上扑。
头发长了许多,没怎么修剪,额前碎发半遮住眉眼,被冰水浸湿也不在意。
注意到光线,沈沐淮站直身,对突如其来的光线异常不适应,眯着眸扭头看过来,眉眼仿若缀了寒冰。
白语冰手一颤,立刻关掉电筒。
屋内霎时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像地狱。
她对现在的沈沐淮很不适应,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面对他,她只知道,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的事,她只能顺着他,让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收拾好了吗?”在黑暗中,她柔声问,“外婆已经到店里了,在等你。”
今天是沈沐淮外婆的六十岁大寿。
她来接他去购买礼服。
白语冰庆幸,幸好还有这个理由,可以带他出去过一过常人的生活,看看外面的日光。
果然,提到外婆,沈沐淮终于有了反应,“嗯。”
......
有蒋冰夏的地方,就有笑闹声。
一路上,蒋冰夏的嘴就没停过,她对婚纱感兴趣,一路都在和柳曼青讨论婚纱款式。
烟州和绵城果然不同。
同样的时间,绵城的马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烟州却堵堵停停,一路都开得艰难。
邢向明本就对烟州道路不熟悉,即使他开车再耐心,走绕路加上总是堵车,他也忍不住多吐槽了两句,这不,刚吐槽完,就又堵上了。
宴莞尔倚在后座车窗处,嘴角带着笑听蒋冰夏与柳曼青的讨论、听邢向明无奈的吐槽。
这样的生活真好,她想。
平淡而安宁。
她即将高考,会考去自己理想的大学,会凭借高学历找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用收入存钱,把邢向明花在她身上的钱还给他。
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收,但她欠的,她一定会还。
柳曼青和邢向明感情顺利,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柳曼青那么喜欢小孩,说不定很快她就会有个可爱的侄女侄儿。
她的生活,未来可期。
唇边笑意加深,她按下车窗,将视线从副驾驶柳曼青的侧脸,转向窗外。
黑色车窗渐渐滑下,窗外是四月明媚的春光,迎面吹来的,是夹着淡粉色樱花花瓣的和煦微风。
隔着一条斑马线,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宾利里,沈沐淮同样倚在车窗处,目光却留在车内,散漫无焦点。
窗外春意再盎然,他也没有想要把车窗按下多看一眼的心思。
他心里春光早已逝去,被寒风卷过,从此荒芜寸草不生。
两辆车,一来一去。
两辆车里的两个人,隔着两扇车窗,一左一右倚在窗前。
红灯暗绿灯起。
两辆车错身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向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