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引他们在这里动手,是料定了我会来追查?”夏渊转过身子,垂眸睨着香桃。
两人面对着面,他身子高大,她整个人落在他的阴影里,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折断。
香桃仰起头,掀起眼睫和他对视,“将军不应该查么,偌大的国公府,没有一个有威信的大家长,家眷全仰仗你,你却置身事外,任这府里欺上瞒下,分配不均,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夏渊神情一震,他倒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国公府以及那几房小妾于他不过就是舍点银子,养着就养着的存在,他从未考虑过在其中生活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是一个小社会,就像他的军营一样,需要纪律,需要管理。
稍一思忖,夏渊垂下长睫,对身边的崔副官道:“先派人去查这处宅子落在谁的名下,然后去国公府把祖母和几个姨娘都接过来。”
他想了一下又道:“派人把负责两地物资输送的鲁副官找来。”
夏渊思路清晰,考虑周全,一应交代妥当,手下的人立刻分头去办。
这边他刚吩咐完,那边就有一个黑衣人被押了过来。
“说,谁派你来的!”
夏渊一声威吓,那人登时吓破了胆,嘴唇微动,就要咬舌自尽,压着他的小将早就看出端倪,拿出一条布巾迅速塞进他的嘴里。
夏渊整个人凛若霜雪,他冷哼一声,眸光乌沉,“拉下去,把对付北狄细作的手段在他身上都用一遍,直到他供出幕后主使为止。”
众人各忙各的,暂时得了一点空闲,香桃想去屋内看看,夏渊跟在她的身后。
只见屋里摆的满满当当,都是精贵的物什,香桃一看就知道是元丰帝和祖母带给夏渊的好东西,竟然也被截在此处,这里应该只是一部分,大半估计都被倒卖了吧。
而她拿给驿使的那几匹布,正躺在堂中间。
往前走了几步,香桃推开一间偏房的门,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时,她的心还是在滴血。
这个房间里放的全是她托驿使寄去边关的物品,从第一年到最后一年,齐齐整整全都在这里。
她寄给白姨娘的药草已经发霉,亲手给夏渊缝制的中衣、革靴已经褪色,还有乱七八糟的新奇小玩意,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喜欢的,夏渊一定喜欢,所以什么都往边关送。
外面只留下了珍稀的物什,她的东西却不管不顾什么都截下来,看起来并不是为财,就是单纯和她过不去,不让夏渊收到她的东西。
这是谁,和她那么大仇,那么大恨。
不过算了,如果以前她知道这件事,非气的跳脚不可,现在却觉得收没收到都一样,夏渊素来薄情,并不会因为这些小东西,多看她一眼。
不想再多看一眼,她想尽快离开这里,一转身,撞上一方坚硬的胸膛。
夏渊见她看着这间屋子出神,心生好奇,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多看两眼的东西,她的表情却仿佛深受震撼。
他正欲往里走两步,却被香桃推着胸脯逼出来,“都是些无聊的小玩意,将军到别处看看吧。”
两人又转了会,忽听院内一片嘈杂,是祖母她们来了。
一看到夏渊,祖母忧心忡忡,拧眉道:“怀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你把这一大家子都接到这里,要做什么?”
夏渊闪身退到屋内,沉声道:“祖母进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熟悉的东西。”
几个姨娘和祖母一起走进屋子,看见一屋子的珍稀玩意顿时张大了嘴巴,祖母面色凝肃,半晌才道:“这里很多都是这些年我托人带给你的好物,怎么全在这里。”
原来祖母不忍宫里赏给夏渊的珍宝都落到几个姨娘手里,想办法留下一些,想着送去边关让他自个攒着,哪知竟都在这了。
陆续有其他姨娘发现自己带给夏渊的东西,她们虽不常给夏渊送东西,可是逢他生辰或是岁至,多少还是有点表示的。
一众家眷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夏渊命人搬来椅子,让祖母坐下,香桃简单的把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有提名点姓的把林姨娘供出来。
即便如此,平时什么事情都冲在前面的林姨娘,今晚还是沉默的令人生疑。
有那脑筋活泛的已经猜了个大概,夏老夫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神情严厉,“是谁,自个站出来吧。”
室内寂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恰逢这时,崔副官递了一份房契过来,这个屋子的所有人,赫然写着林绿芍的名字。
林姨娘见事情败露,“扑通”一声跪在夏老夫人的面前,哭声凄惨,“母亲明鉴,媳妇冤枉啊。”
夏老夫人一跺脚,指着这一屋子堆叠质问,“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喊的是哪门子的冤,我平时只道你爱贪些小钱,就想着水至清无鱼,这国公府没有比你能干的,拿点小钱就拿吧,不曾想你这动的都是大心事。”
林姨娘连连摇头,“不是的母亲,不是的...”
她还在拼命为自己找借口,这时突见鲁副官走了进来,眼神大骇,指着他道:“是他,这些都是他的主意。”
鲁副官还没走进院子,双腿就开始发软,这还没站稳就被林姨娘泼了一身的脏水,下意识就喊了出来,“你不要血口喷人,还不是你这个女人贪心,非要把京中送给将军的东西截一手,你不惜脱光了身子来引诱我,让我替你办差。”
此话一出,林姨娘仿佛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丑陋无所遁形,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不顾形象的哈哈哈大笑起来,“我自十五岁嫁给二爷,守了三十年活寡,拿点国公府的东西怎么了?这是你们欠我的。”
祖母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子,“你说这话当真是没良心,当年你父亲被同行冤枉,求告无门,是二爷出手摆平,你说是为了报恩,非要给二爷当妾,各种手段用尽,二爷才收了你,你锦衣玉食的在府里生活了几十年,这会子却倒打一耙,当真是没心。”
林姨娘被戳中了肺管子,颓然坐在地上,整个人直打哆嗦。
香桃没顾林姨娘,而是径直走到鲁副官面前,问他,“当初我让你帮我从边关带“绿蚁”回来,后来被换成了“青蚁”,可是你的手笔。”
鲁副官偏过头,拒不回答。
夏渊蹙眉,抄了一个金珠子随手一掷,直接打在他的膝盖上,他闷哼一声,单膝跪下。
夏渊语音冰凉,“回答她。”
鲁副官抖如筛糠,小心翼翼道:“是兰娥珠,她经常找我打听将军的喜好和禁忌,知道你从边关带“绿蚁”回来,就让我带了“青蚁”。”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就见林姨娘劈头盖脸的打鲁副官,“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竟不知你私下还和别的女人联系?”
鲁副官被打的急了,低吼,“我们没做什么,她只亲亲和摸摸。”
再打下去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要说出什么污言秽语,夏渊沉声道:“把这两个人先关到军狱去,严加审问,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歹行。”
屋里进来几个军士,带着二人下去。
夏渊面色沉郁,眼眸乌黑,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缓缓坐到祖母旁边,对门外道:“带兰娥珠进来。”
兰娥珠自见到鲁副官的那一刻就瘫在地上,走不动路了,两个人把她拖到夏渊面前,她已经吓傻,连哭都不会哭。
夏渊眉头仿佛顶着两片乌云,阴沉吓人,他盯着兰娥珠一字一顿问:“金丝软甲真的是你做的么?”
那日在她房中喝酒他就起了疑心,一件金丝软甲怎么也值万两银子,按照他父亲的供职轨迹,全家不吃不喝也攒不了这么多银子,他让人查过,这个兰主薄,出了名的胆小,并未做过贪赃的事。
兰娥珠一个被家里推出来的棋子,哪来的万两银子买金丝。
兰娥珠身子抖了抖,她见林小娘和鲁副官被带去军狱,心里害怕,不敢狡辩,诺诺道:“不是。”
夏渊逼问,“那是谁做的?”
兰娥珠瞥了一眼香桃,一脸愤恨,“香桃长得比我美,又招祖母喜欢,更可恨的是对将军痴情一片,我哪样都比不上她,她可以孤注一掷的为将军制一件黄金软甲,我呢,连本钱都没有,没有人帮我,我只能自己帮自己。”
香桃整个人处在震惊中,刚才看到那一屋子以前自己的东西,她只以为金丝软甲被林姨娘卖了,这才知道兰娥珠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了夏渊,故而夏渊在边关就给了她诸多的优待。
她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衣服,却被别人占了五年,说不气愤是假的,她抬声质问:“所以,换酒下药的是你,买凶杀我的也是你?”
兰娥珠勾着头不说话,崔副官却走进来对夏渊道:“刺客忍不住招了,兰娥珠是母后主使。”
夏渊下令,“把兰娥珠送去大理寺,让她的主薄父亲好好审一审自己的女儿。”
“不!不要啊!”兰娥珠哭声凄惨无比,“我都承认,都是我做的,将军您把我关到军狱也许,不能让家人知道我做的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带走。”夏渊没有给她留一丝余地。
事情真相大白,陷害自己的人都得到了惩罚,香桃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相反,仿佛被窥探到心底隐藏的秘密,她不敢看夏渊对过来的灼灼目光。
她走到夏老夫人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祖母,我送你回府。”
夏老夫人看着她,眼里都是不忍,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祖母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夏渊的目光更灼热了,遂快步扶着祖母出去。
*
国公府。
等伺候着祖母睡下,香桃身子疲乏,脑中混乱。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而这国公府估计也要乱上几日了。
她慢慢踱回茗汀居,刚一推开寝室的门,就被一双大手拉进房内,压在门扉上。
夏渊像一只被困住的猎豹,下颚线绷的笔直,眼瞳乌黑发亮射着寒光,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胸膛起伏,鼻息哧哧,骨指修长的大手轻轻捧起香桃的小脸,微粝的指腹慢慢滑过她的玉肌,桀傲又小心翼翼。
“前几日还冷言冷语的声称要离我而去,背后却一掷千金给我做金丝软甲,默默喂我的马,在白马寺挂几百佛牌为我祈福,请问,香桃小娘,洛锦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我是爱是恨,今日必须给我说明白了。”
他今日必须要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是不是觉得夏小渊太可气了,不喜欢他和女鹅贴贴呀。
明天想写贴贴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