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中华心想，凭黄辉的个性，一般的电话在他此时根本不会理睬，何况还要跑到门外去接，可见来电者与他关系决不一般。他微笑道：“丁老先生，我真没想到黄老师会到您这里来，而且对您如此尊重。”丁思成说：“我与他可谓君子之交，君子之交谈如水嘛。他作为知名教授，并不像有人说的那样狂妄自大，而是数次到我这里登门求教，不耻下问。当他听到我拟出‘华夏物语’的设想，当即表示愿意倾力相助，且不要任何报酬，这些都令我肃然起敬。”夏中华话锋一转：“那您与郭子敬是不是君子之交？”丁思成回道：“郭子敬难称君子，他对我礼貌有加，利益不让，办事可靠，我们之间也算得上是朋友吧。”夏中华趁热打铁：“既然您与他是朋友，能否打个电话引荐一下？我与他素无交往，但想登门拜访，此事还得有劳先生。”丁思成抿嘴一笑：“你一进门就打听郭子敬，并急着要拜访他，定是为了那批南朝佛像。我猜想诚和广场挖到的那批南朝佛像大都到了你手中，至于你是如何得到的，我不想追究。看在你的人品上，我可以为你向郭子敬引荐，但我得再啰嗦一下，倘遇是非，别把老朽掺和进去。”夏中华急忙道谢，言之凿凿地答应了丁思成的要求。这时，黄辉打完电话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苍白，目含焦灼，走到了丁思成身旁，躬身说道：“丁老先生，我有急事得回去处理，今天失礼了，乞望谅解。”丁思成说：“真是遗憾，本来今天我想留你们吃顿便饭，让犬子士国敬你们几杯酒，既然你有急事，那就不能妨碍，后会有期。”他把脸转向夏中华，“小夏先生，你总得留在这里吧？”黄辉插话道：“中华在此如无特别要紧的事，我要请他随我一起走，因为我的事还需要他的帮助。”夏中华一听，马上站起身来说：“那就由我送黄老师，丁老先生，您年事已高，就别送我们了。”丁思成撑着椅子站起来，说：“这可不行，你俩是我的贵客，岂能失了礼数，我送你们到门口。”丁思成有着独特的习惯，对于来客，凡是年龄比自己大的，一定亲自到门口迎接和道别；凡是年龄比自己轻的，虽不去迎接，但临别时要亲自送到门口。据说*和蒋介石在家中迎送客人，都只在门口，而不出门外，这既与古代礼节有关，可能与他们的个性也不无联系。丁思成这样做，并非出于模仿大人物，而完全出自于他的家教和传统。两人告别丁思成，按照黄辉的指令，来到了夫子庙的“香君酒家”。夫子庙在秦淮河畔。夫子庙即为孔庙。在其他任何地方，孔庙所在地均为*肃穆的场所，唯独秦淮河畔的夫子庙与众不同。它在古代（尤其是明代在此定都后）虽有江南贡院相伴，但周围却是商贾云集，酒楼茶肆、青楼妓院充斥其间，现代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谓是文明与野蛮同生、斯文与粗俗同在的独特文化。在这里，风尘女子中流传最广的爱情故事，莫过于清代的董小宛和李香君。由于“香君酒家”离香君故居很近，酒店老板大概是想借用一下李香君的名气招徕顾客，故起此名。其实这里与周围多数酒店一样，都是以地方传统名肴和特色小吃为主。稍有不同的是，此处有情侣座、四人座和十人以上的包厢，且都是全封闭的，让客人各取所需，又显得相对私密和雅静。黄辉为了让空间宽敞些，定了个四人包间。夏中华在车上就问黄辉有什么事，无奈黄辉似乎心情不好，说到酒店再议吧，他只得一直忍着。现在酒菜和点心已点过，黄辉还是没有谈正事，夏中华便打趣道：“老师，以往您对香君酒家这样的地方是不屑一顾的，今天不知为何有此雅兴？”黄辉呷了口茶，像是在沉默中突然爆发，借着夏中华的话题侃侃而谈：“李香君之类女子，当时社会地位很低，但她们心气甚高，才貌不凡，后人对他们的佳话故事虽有美化之嫌，可寄托着一种精神向往。在中国封建社会，最美丽、最有才气的女子其实也都只是权贵们的尤物或礼品。西方的绅士，可以为心爱的女人决斗，古希腊男人为争夺海伦，不惜开战十年。而中国的男权统治者，则常把美女当作牟取利益或实施计谋的工具，从妲己、西施、貂婵、王昭君到文成公主，莫不如此。一旦丢了江山社稷，就将原因归结为女人这个‘红颜祸水’，这不仅是夸大其词，混淆视听，而且反映了中国男人缺少担当，没有骨气。”夏中华没有想到老师一坐下来就对女人大发感慨，这可不是他以往的风格，莫非他今天要谈的事与女人有关？夏中华猜得不错。待酒菜一上，黄辉就为自己斟满一杯，因为夏中华要开车，只能以茶带酒。然后，黄辉有些急切地问道：“中华，你最近见过白冰吧，她住在江河市什么地方？”夏中华说：“我是见过她，但她的具体住所恕我不能相告。”“为什么？”“为了信守诺言。”“那你能否告诉我，她与你做了一笔什么样的古玩生意？”“这也恕难奉告。”“为何？”“为了信守诺言。”黄辉先是鼻子里哼了一下，继而仰天大笑：“中华啊中华，你我毕竟师生一场，且是多年的朋友，你却可以为了初次见面的白冰信守诺言，而将我抛之脑后，说句难听话，我不知你这是见利忘义还是重色轻友？”夏中华心头一紧，连忙解释道：“老师言重了，信守诺言是老师曾经对我的教导，也是我做人的一贯原则，对白冰尚且如此，何况您是我的恩师呢？”黄辉举起酒杯，与夏中华的茶杯碰了一下，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老师，那我就尊重你信守诺言的原则，开门见山地向你提一下请求，你要尽快取消与白冰的那桩古玩交易。”“为什么？”“因为白冰做这笔交易完全是为了我，我在丁老先生处接她的电话时才清楚这一点。但是，我不想也不能用她交易得来的一分钱。用了，这是我的奇耻大辱，且会遗恨终身。即使我不用，白冰这样做也可能是一种犯罪，你忍心将她推向罪恶的深渊吗？”夏中华听了此话，心中惊愕不已，问道：“老师何出此言，我实在不能明白，能否请您告知实情？”黄辉长叹一声：“白冰的痴情，我能理解，也确实令我感动，但是，她卖给你的古玩，全是她父亲的所谓收藏品。即使她家分文不用，也买不起其中的几件东西，你说她这种行为是不是构成犯罪？这样的款子不管是她还是我能用分文吗？”这短短数话，如醍醐灌顶，使夏中华茅塞顿开。一见到白冰在枫叶尚郡地下室的顶级古玩，夏中华就殚心竭虑地猜测其来源，现在老师道破了玄机。看来，老师与白冰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否则，他不可能知道底细，更不可能说白冰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那么，白冰为什么会偷出父亲的古玩？为什么要隐居在江河市枫叶尚郡？又为什么说她这样做是为了黄辉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