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本想把佛像送人，说明心中已有目标，只是犯罪未遂，那你交代一下心中的目标是谁？为什么想送给他（她）？”虚静清脆的声音突然直逼郑凤祥。这不仅使郑凤祥感到很突然，连其他专案组成员也大吃一惊，因为事先说得很清楚，虚静只作记录，不许审问。郑凤祥抬头见问话的女警官长得貌若天仙，一时有些想入非非，但女警官的问话听起来平静，骨子里却很狠毒，他不得不收住心，慎重抵挡：“想送……想送的人只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并没有预定的目标。”“你以前接了这么多工程，难道就没有给人送过礼、送过钱？”黄绍光紧接着问道，他不愿让虚静再有审问的机会。郑凤祥可怜巴巴地说：“黄队长，天地良心，我接工程靠的是自己的诚信，靠的是工程质量过硬，这方面的口碑您可以调查。再说，做工程是驴粪外面光，其实挣的是可怜的辛苦钱，阎王小鬼都要扒层皮，真正落到口袋里的没有几个子儿，哪能送得起钱和礼呀。”郑凤祥大概经历过考验，他知道在公安局、检察院只要承认送过一只鸡蛋，很快就会顺此查到母鸡，直至整个鸡群，因而必须咬紧牙关。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黄绍光凭自己多年的办案经验，知道面前这个郑凤祥并非等闲之辈，他越是有反审讯的能力，就越是证明他有过被审讯的经历。对这样的老油子，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只能跟他先玩心里游戏和逻辑游戏，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掉进陷阱。因此，黄绍光松开了紧绷的脸，与老李嘀咕了一番，掏出一包烟，递给老李一支，也抛给郑凤祥一支，缓了缓口气说：“郑凤祥，你说的也不是一点没有道理，从工程中捞好处的人的确不少，你们的油水自然少了。可是，做工程的要说不给人送礼，那就好比jì • nǚ从没跟嫖客上过床，这你自己相信吗？钱多送大礼，钱少送小礼，羊吃青草猪吃糠，各人的胃口也不同嘛。比如说，你曾经买过一堆垃圾糊弄过人家，有没有这回事？”“什么垃圾？”郑凤祥抽着烟，精神好像放松了一点。“大概是破铜烂铁吧？”“哎呀呀，黄队长，您真会开玩笑，破铜烂铁还用得着买，工地上时常能捡到。”“你捡到过哪些破铜烂铁？”“这倒是稻箩里数菜籽，数也数不过来了，不过都没什么用，有用的我都交公了，地下的东西都是国家的，这一点我懂。以前我在金宁市做工程挖到一只铜炉没上交，被公安局狠狠整治了一番，从此挨过蛇咬见鳝跑，一挖到有用的东西就立马向政府报告。”“喔，看来你不叫郑凤祥，应叫郑守法呀。”黄绍光吐出一口烟，蓦然语速极快地问道：“那你给金宁市郭子敬那些残缺佛像有没有向政府报告？说，愣什么？心虚了？”郑凤祥一听到这个问题，心中咯噔一跳，他衔在嘴里的烟早就燃尽，可还在使劲地吸着，心中在想：黄队长怎么会知道我送到郭子敬那里去的残缺佛像？莫非他早就作过调查？按理，郭子敬口风很紧，当时双方曾发誓决不外泄，可誓言有用吗？不过，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说：“什么残缺佛像？什么郭子敬？我一点都听不明白，黄队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人？”黄绍光一拍桌子，厉声说道：“郑凤祥，你还想装下去，那我就给你再点拨点拨，当年金宁市诚和大厦的地基工程，你的公司因为资质不够，借用的是宏大集团的牌子，但工程全部是你做的。在施工中挖到一批残缺的南朝佛像，由你收集后送给了郭子敬进行修复，最终修成十六尊完整的佛像，这事我既然已掌握得如此清楚，你觉得再装疯卖傻或顽固抵赖还有用吗？”这番话犹如一发重磅炮弹，炸得郑凤祥脑中一片空白，心跳遽然加剧，脸色如灰，他抖抖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了几次才点着。突然，他对自己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几个耳光，然后涕泪交加地说：“我的记性让狗吃了，我坦白，我坦白，是有那么回事。我本来想到郭子敬处请教一下，那堆破铜烂铁是什么玩艺，没想到他说是南朝佛像，可以修复，我就花了大价钱请他修复，心想修好后再交给政府，也算立了一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我将修复好的佛像带回家中，锁在铁皮柜中，可晚上回来发现佛像全部被人盗走了，偷盗者是用小风焊切割开我的铁皮柜取走的。这个案子我怀疑与公司内部人员有关，可一直没有查清，也不敢向政府报案。我原本想向政府邀功请赏，没想到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得罪了政府，真是比窦娥还冤呀！黄队长，既然事情已和盘托出，你们该治我什么罪就什么罪，同时，我也请求您顺便帮我查清谁是内鬼，谁是偷盗者，即使我被枪毙伏法，死也瞑目了。啊呀，我的老天菩萨！”面对郑凤祥的声泪俱下，黄绍光面部毫无表情，他在思考：从逻辑上来说，郑凤祥说得没有破绽，但这到底是他的高超表演还是真实情况？他一时拿不准，于是，他话锋一转，问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为什么要花巨款向夏中华买两尊南朝佛像？为什么不举报夏中华？你知道夏中华这批佛像是向谁买的吗？”郑凤祥揉了揉红红的眼睛，用衣袖揩了一下鼻涕，回答道：“我向夏中华买两尊佛像，本来只是想试试他的实力和眼力，但见他拿出来的竟是南朝佛像——我请郭子敬修复的南朝佛像，立即就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把这批佛像买下，交给政府，将功赎罪。所以，我暗中跟踪了他，还利用他的结拜兄弟韦大海探查到了贮藏在韦家地下室的另外十四尊佛像。至于是否举报夏中华，我也一直犹豫。他是个文人，也是个生意人，不至于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举报他就是害了他。在社会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我的信条。夏中华从何处得到这批佛像，我还没查清就被你们抓进来了，你们完全可以审问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