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出乎李毅的意料，在江河市公安局和金宁市公安局动枪事件发生的第三天，白宇华主动与李毅进行了沟通。白宇华首先向李毅说明，这一事件已惊动了中央政法委领导，领导极为震惊，责令省政法委严肃查办。我作为省政法委书记，对这一事件的发生有着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因此，已向中央政法委和黄春江书记作了书面检讨。同时，立即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调查，初步调查结论已经抄报了一份给您，对于如何处理有关责任人，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李毅当然懂得白宇华这番表白的关键潜台词：此事已惊动高层领导，如不迅速作出处理，你李毅也难逃干系。因此，他对白宇华说，现在正在推进依法治省，此事的负面影响太大，对于如何处理，您应该提出主导意见，我定会配合。不过，处理的依据应当是尊重事实，我看省政法委的初步调查结论与实际情况可能有着不小的出入，如果情况没有完全弄清楚就贸然处理，这大概不太妥当吧？白宇华也听出了李毅这番话的关键潜台词：你白宇华对此事有偏见。白宇华不想在细枝末节上与李毅再作争论，而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用诚恳的语气对李毅说：“李书记，省政法委毕竟只是初步调查嘛，即使有点出入今后也是可以纠正的。但双方公安人员不管出于什么动机，都不能贸然动枪，这在全国也是罕见的。当务之急，我们对上级、对舆论要有一个交代。”“那就说说怎么交代吧。”“我们已商量了一个初步意见，先对两市直接责任人和局分管领导作出处分，金宁市公安局分管副局长汤锁红和刑侦支队支队长鲁知胜停职检查，江河市公安局分管副局长和重案组组长黄绍光、副组长谢寒也停职检查。待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后，再视情况作出进一步的处理，该撤职的要撤职，该法办的要法办。”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显得不偏不倚，这不由得李毅不接受。李毅回道：“白书记看来还是很公正的，我哪有反对的道理？”白宇华接着道：“鉴于文物交易大案发生在金宁市，按照属地管理原则，此案的侦查应由金宁市公安局负责，与该案有重大关系的犯罪嫌疑人郑凤祥，也应移交给金宁市公安局审讯。”李毅终于听出来了，白宇华的前一招“不偏不倚”只是为后一招作掩护。他从张小虎的汇报中已经了解到，郑凤祥案牵涉到白宇华本人。现在，白宇华无非是想借动枪事件来一个釜底抽薪，既将江河市公安局分管郑凤祥案的领导和案件负责人停职，又将主要证人郑凤祥交给他的心腹，这样，就不仅使江河市公安局对此案无法查办，还可彻底杜绝后患。如果说当时李毅对张小虎指控白宇华是近期一系列事件的幕后推手这一结论还有些将信将疑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确认无疑了。因此，他以平静的口气对白宇华说：“倘若按照属地管理的原则的话，郑凤祥不管是涉及到文物交易案还是人身被害案，都是发生在江河市，且江河市公安局已对他审查多时，为什么要把他移交给金宁市公安局？是您对江河市公安局不放心还是另有其他原因？”白宇华已听出李毅对郑凤祥案的了解程度，并可能对他产生了怀疑，更铁下心来非要把郑凤祥掌控在自己手中，便软中夹硬地说：“李书记，我知道您是个依法办案的模范，还主张司法相对dú • lì。我在政法战线上干了近三十年，您应该相信我在专业上的判断力和执行力。我不妨向您报告一下，为避免事态的扩大和尽快查明真相，我的上述意见已向黄春江书记作了汇报，取得了他的同意。”李毅品出了白宇华这话中的含义，但他认为，白宇华越是在这事上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就越是证明他心中有鬼；再者，他不相信一向正气凛然、举重若轻的黄春江书记会在某个案件的归属权上轻易表态，于是回道：“白书记，论政法专业和经验，我在您面前甘拜下风，但要论洞察现象背后的本质，我自认为比您逊色不了多少。我明确地告诉您，不管是谁定了调，郑凤祥是不会移交出去的。另外，夏中华和黄辉是否真的如您所言是参与了国宝级文物交易，这也必须深入调查，决不能让他们受不白之冤。既然此事您已经向黄春江书记作了汇报，那我的意见也会适时向他反映。”白宇华心中暗忖，如此僵持下去，恐怕要与李毅撕破脸皮，结果可能得不偿失。且不说李毅是个出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连黄春江书记都敢顶，单就在黄春江书记心中的份量和信任度而言，自己可能远不如李毅。因此，此路不通，不妨另谋他法，好在政法系统有独特的手段，完全可以避开地方领导。想到这里，白宇华口气缓和下来，道：“李书记，我们都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依法办事，没有必要搞得心中不快，甚至剑拔弩张。我俩一致同意的事，就样定下来；有些分歧的地方，暂时缓一缓，待条件成熟时另行商量吧。”李毅笑道：“白书记，我觉得自己是在友好地与您协商，心中坦荡得很呀，哪能夸张到剑拔弩张？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呀。我向您表个态，不管任何时候，我都欢迎您与我交换意见。依我看，依法办事不在于说，而在于行。它不仅是治国之道，而且代表人民的意志，谁都阻挡不了这一趋势。不过，您与我谈的有些具体问题，还是请您最好先与我市分管政法的领导蹉商一下，如果他们执行不力，我会督办的。”李毅这话，既向白宇华敲了警钟，又把需要白脸红脸一起扮的任务交给了市政法委，以便自己有更大的伸缩余地，实施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