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临走前,把我交托给了现在的干爷奶,嘱咐我给他们养老送终。我爸妈‘走’的早,是爷一手把我带大的,他老人家活着,我敢无法无天,他一走,他的话我哪敢不听?”
窦大宝一拧眉毛:“你说这半天,和你用秫秸秆子扎那床有什么关系?”
李闯说:“我是不敢再捏泥巴了,可不捏泥,我手痒痒啊!反正就是忍不住,手里想摆弄点什么。刚好跟干爷奶住这边,村西头一片地全种的是秫秸。我就掰秫秸秆子,瞎编乱造。”
我听了一路,临到他家门口,终于忍不住问:
“塑其形必先‘观’其骨,你这些年玩秫秸是打下基本功了。可你还是没说明白,你为嘛弄了这么张‘床’啊?”
听我提到‘床’,李闯急着戴上掰正的眼镜,可劲的狠瞪了我一眼,“我跟爷去江南那回,在一家饭馆子,遇上个小年轻的。本来是拼桌的,可我爷是个话唠,和那‘年轻的’聊起天没完。
那家伙是个戏迷,就跟我爷说什么评弹啊、什么角儿啊……说说的,就说起古代南方女子陪嫁,得有那么一张床。
那家伙就是个魔障,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先是说早年间有个名角儿叫什么秋,恨自己晚生了几十年,没能听过她弹唱。
跟着又说什么,那童老板终身未嫁,但给自己打造了一张陪嫁的大床。他把那床形容的天花乱坠,我听得云里雾里,就琢磨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窦大宝打断他道:“你就听那么一回,就凭想象,就弄了那么个东西?”
李闯突然脸一红,他似乎也知道窦大宝多少有些混,看向我说:
“要单说唱戏什么的,小孩儿才没兴趣呢。可他说了,那床是古代女人的陪嫁,而且得是富户人家才有的。咱年纪都差不多,你们应该能理解,这……这是够能让人寻思的。
都是男的,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就想着,要按那‘年轻的’说的,要是我娶了那什么童老板,那么大一张床,我摆哪儿啊我?这不就……就越琢磨越深,就魔障在上头了?
跟干爷他们住这些年,秫秸一熟,我就去掰来弄这东西。后来我也在网上查过,可怎么看,都和那‘年轻的’说的不一样。
那‘年轻的’说,童老板的床在那什么运动的时候,已经被毁了,他也没见过真东西,偏偏他还形容的那么细致。
我就这么一年年,一茬一茬的掰秫秸,弄这东西,弄了十来年,总归是有个样了。结果让你丫一把火给烧了!还是烧给个我不认识的死鬼!”
说到这里,李闯忍不住又来了气。
或许我和他有着相似的专注,听他说这些的同时,不自觉的想象起他8岁那年,在江南某个饭馆里,和他爷一起,听那个‘年轻的’白话的场景。
待等听到‘什么秋’、‘童老板’……我人已经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