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的,不单单是这里灌了一夜酒水的左天·行与留影老祖两人,还包括妙音寺里的清源大和尚。
几乎是刚刚结束早课,清源大和尚就急急地赶向藏经阁。
藏经阁的阁楼里,净涪本尊才刚刚走到佛龛前,还没去取那半成品的佛珠,就迎来了找来的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本还是火急火燎的模样,这会儿跟着净涪本尊进门,一眼看见那还被安置在佛龛前的佛珠,竟是一下子冷静了。
净涪本尊请了他坐,又要给他递茶。
“不忙。”清源大和尚叫住了他,道,“你先做你的事情去,我自个在这里坐着就行。”
净涪本尊闻言,抬头看了清源大和尚一眼,目光颇有些怪异。
清源大和尚一时还没想明白,就问他道,“我怎么了吗?”
净涪本尊摇摇头,却是问道,“师伯你真的不是跑我这里来躲懒的吗?”
清源大和尚脸色一僵。
待到他看见净涪本尊面上那一抹轻淡的笑意,他才察觉到什么,稍稍放松了身体,一面给自己倒茶,一面道,“叫你看出来了?那师侄你能让我躲一会吗?就一会!”
净涪本尊见清源大和尚终于放松了下来,也不说话,转身去往佛龛前。
清源大和尚却还是不够安心,追着净涪本尊道,“师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等会要让清笃师弟他们找来,我可就只找你啊。”
净涪本尊来到佛龛前,敬香礼拜后就将那安放在佛前锦托的佛珠取来,拿着回到了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下,垂眼凝神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清源大和尚将茶盏放下,凝神去听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本就神异玄奥,更兼之此时诵经的还是净涪,清源大和尚一时就听住了,只觉倒映在心根的诸相渐渐被斥去,余他一点灵光映照智慧心海。
清源大和尚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呼吸绵绵若存,神色安定而平和。
外间诸事,净涪本尊全然不知,全然不觉。他心念收摄,只容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流淌,只灵感经中玄奇。
一直到九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净涪本尊才停下,将手中捻着的那串佛珠又重新安置在佛前的锦托里。
等他回身在清源大和尚对面坐下时候,清源大和尚正正好睁开眼来。
净涪本尊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抬头就对上了清源大和尚带笑的双眼。但比起清源大和尚眼里的笑意,净涪本尊看得更清楚的,却还是淡淡缠绕在笑意之外的疑惑。
净涪本尊啜饮了一口茶水,才问道,“怎么了吗?”
清源大和尚知道净涪本尊问的是什么,他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净涪本尊就只看他,不说话。
清源大和尚最后只得道,“师侄你是不是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另有体悟?总觉得,你最近诵读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往常时候,有些不同......”
净涪本尊就明白了。
他最近诵读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会给清源大和尚这等听者更多不同的感觉,确实是有随着长时间修行,他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体悟更进一分的缘故,但同时,也是因为此刻坐在这里诵经的是他本尊,而不是佛身。
虽然三身一体,但佛身与本尊的修行却是各有方向。如此,对于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自然就有不同的体悟。便是心魔身,他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理解也是跟他、跟佛身不同的。
这些不同,在净涪本尊着意的控制下,其他人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感悟不够,是听不出来的。但这一回,清源大和尚却体察出来了。
他笑了开来,抬手将茶盏对着清源大和尚敬了敬,道,“恭喜师伯。”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任清源大和尚自己认定。
反正,那也确实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之一。
清源大和尚听得,果然就笑了起来,他抬手,也将手中茶盏向净涪本尊敬了敬,道,“恭喜师侄。”
同一天的晨早,一边举着酒坛灌酒,一边拿着茶盏饮茶,大概也是有些相类的......吧?
只净涪本尊这会儿是顾不上左天·行跟留影老祖的,他还在与清源大和尚说话。
“师伯一大早来找我,可是有事?”
既是说起了正事,清源大和尚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端正了神色,但他还是迟疑了片刻,才问道,“昨夜里两位法师所说的......”
清源大和尚到底谨慎,为了避免招来此刻身在禅院里的了章、济岸两位法师目光,只虚虚提及,而不是直呼他们的法号。
反正清源大和尚自己不能确定两位法师的境界,不知是不是已经修得了唤名动念的灵感神通,但清源大和尚还是不想贸然招惹他们。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静静地听着。
清源大和尚见他这般模样,悄悄松了口气,才继续道,“他们说,接下来该是还会有其他法脉的法师前来。师侄你以为,这法会上的**次序,该如何安排才好?”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净涪本尊沉吟片刻,就道,“师伯,这**次序的事情暂且搁置,等各法脉法师齐聚,我问过了章和尚之后再做决定。”
毕竟这一群大和尚中,了章和尚算是牵头的那个。
法会上哪个**师先上台宣讲,哪个又稍后,哪个可以与哪个紧邻着,哪个却必得与哪个分割开,可都不是小事,稍有纰漏,对法会都不好,净涪本尊自然得找了章和尚再问一问。
意思就是说,这些麻烦事净涪本尊接过去了?
清源大和尚满意地点点头,但随即,他又拎出了一个问题。
“师侄,既然这一场法会上有邀请外寺的法师宣讲佛法,那么慧真祖师与可寿大德,是不是也需要再做个安排?”
清源大和尚所谓的再做个安排,其实指的就是上台说法一事。
了章、济岸等一众法师是从西天佛国胜景出来的,确确实实的先行者,身份殊异,神通不凡,他们上台说法确实正合了景浩界佛门个法脉的心思,但如今这妙音寺里,除了了章、济岸他们之外,身份类似的,可还有两个人呢。
慧真祖师也好,可寿大德也罢,他们也都是飞升了佛国的人,且还是他们景浩界佛门的前辈,修为上是无可指摘的。
而身份上......
慧真祖师是景浩界佛门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虽然他因私心铸下大错,但他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如今又在景浩界佛门地界中各处奔走,着力指引凡僧入道修行,若他不在这里倒也罢了,可他偏生就在,且身份众所周知。
不论他们妙音寺暗地里对这位祖师是个什么观感,明面上却仍是要给予他与他身份对等的待遇的。
慧真祖师这边的情况是这般,可寿大德那边也差不大离。
这位大德长年带着传人隐居潜修,一直没有露面,如今忽然在他们妙音寺的法会上现身,且明明白白的与慧真祖师针锋相对,对自己的身份、来历毫不遮掩,想来也不是没有目的的。
至于这位可寿大德到底想做什么......
不说净涪本尊,清源、清笃等大和尚也是有所猜测的。那暂且可以先搁置,现在需要解决的,还是可寿大德的待遇问题。
如果说慧真祖师是景浩界佛门修行僧第一人,那这位可寿大德就是实打实的景浩界佛门凡僧第一人。倘若他们妙音寺在法会上怠慢了这位大德,纵使凡僧们面上不会多说什么,心里也必定会有隔阂。
净涪本尊心里其实早有计较,这会儿清源大和尚提起来,净涪本尊就答道,“这两位在我们景浩界佛门的地位非同一般,自然也不好有些分别。只是这事到底能不能成,却还要问过他们。稍后就劳烦师伯你跑一趟了。”
虽然这个问题是清源大和尚提出来的,但见净涪本尊这般说,清源大和尚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一个是让他们妙音寺上下心里都有膈应的祖师,一个是显然另有目的的大德......真的要让这两位上台**?
清源大和尚到底是妙音寺当代主持,久经磨炼,纵是心里有些意见,也仍然知道什么是对妙音寺最好的决定,面上半点不显。
他还点了点头,面带笑意道,“应该的,那稍后我就去走一趟。”
净涪本尊细看他一眼,又道,“如果这两位前辈都愿意上台,那师伯过去的时候,还请再探一探他们对**次序的意思......”
“如此,我们这边才好作安排。”
清源大和尚点点头。
随后,他抬头往佛龛前看了一眼,又问净涪本尊道,“现在法会上不仅仅只有那位法师一个会受邀上台说法,那么回礼的事情......”
虽然看起来,净涪本尊准备拿来作回礼的佛宝快祭炼完成了,但也就只得一件,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用的。而且他们又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厚此薄彼,明面上得做到一视同仁,所以这回礼的事情,就要跟法会上的**人选一样,再行商榷了。
净涪本尊先是点点头,然后问清源大和尚,“那师伯以为,我们从寺里收存的佛宝里挑出合数的来,如何?”
清源大和尚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许是早就算好了,净涪本尊与清源大和尚说完正事才闲闲地坐了一阵,外头就有人来敲门了。
清源大和尚被这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就要在边上找些东西拿在手里。
净涪本尊无声笑了笑,却是在清源大和尚发现之前先移开目光,起身去开门。
门外也不是旁人,正是清笃大和尚。
清笃大和尚的脸难得的板着,见净涪本尊来开门,对他一点头后,目光就直接往禅室里走。
他很快盯紧了站在案桌边上,似乎是要去拿什么东西的清源大和尚,“方丈师兄,你该回方丈禅室了。”
那声音沉沉的,连净涪本尊都往侧旁让了让身体,不敢站在清笃大和尚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