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本尊一面听着,一面细看了章和尚与济岸和尚的表情,也看出了些东西来。
他对着清源大和尚微微点头。
清源大和尚暗自松了口气,谢过了章和尚后又问道,“那,关于法会上**时候诸位法师的次序,两位法师可有什么建议?”
这回却是济岸和尚接话了。
他道,“佛经上曾有言‘佛一圆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佛法本是一味的,只是由于学佛的人根性、时代与环境的差异,导致所学有所不同,解得不同看法而有不同法脉传承,我等如今在法会上说法,也不必太过拘泥于座席,且由主人家安排便是了。”
清源大和尚不意自己竟然听到了这样的答案,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济岸法师这话是认真的?真的不在意座席,只由得他们妙音寺来安排?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却是转眼看向了章和尚。
清源大和尚看见,心下一转,也是明白了。
他望向了章和尚,问道,“诸位法师都是这样的意思吗?”
了章和尚点头,应道,“诸位法师确实都是这样的意思。”
清源大和尚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但最后他也没再多问,与净涪本尊一道陪着了章、济岸两位法师又坐一阵后,才告辞离去。
了章、济岸这两位法师知道他们事多,也没有多留,亲送他们到禅院外,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禅室里去。
“也是难为他们了......”济岸和尚边往里走,边低声说道。
即便睡意一阵阵涌上来,了章和尚听得,也是点头。
“我们这一趟......”何尝又不是?
了章和尚只说了半句话,就坐在案桌边睡过去了。
济岸和尚见他这般,也只是摇摇头,起身往旁边的书柜走去。等他转回来时候,济岸和尚手里赫然就拿了一部佛经。
这部佛经也不是其他,正是出自净涪本尊之手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毕竟是被清源大和尚整理出来专门用以招待贵客的,这里的书柜里收着的经典自然得有相当的规格。是以这禅院书柜里摆放着的佛经、佛典、心得、备注,绝大部分都是清源大和尚亲自挑出来放进去的,都不是泛泛之物。
而这些被特意放进去的典籍里头,有净涪本尊的笔墨并不足为奇。
其实也不独独只是了章和尚禅院里的书柜藏书是这副规格,济岸法师自个禅院里的书柜藏书也是差不多的等次。甚至连还没有法师正式入住的那几个空置禅院,也是一般的摆设。
就是不知道济岸和尚这一回挑出净涪本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是正正好就看中了这一部,还是就特意挑出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也没有谁在乎。
济岸和尚拿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倒消了先前因了章和尚的慨叹而起的焦躁。
清源大和尚直到跟净涪本尊一道走得远了,才开口道,“师侄,他们是不是也......”
净涪本尊只叹一口气,并不多说。
清源大和尚就明白了,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到藏经阁与方丈禅室的分岔道,清源大和尚才渐渐放慢脚步。
他偏头看了净涪本尊一眼,忽然传音过去,问道,“净涪师侄,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日?”
早到邀请了章和尚时候?
净涪本尊沉默须臾,却对清源大和尚点了点头。
竟是真的?!
清源大和尚的眼睛瞬间瞪圆,但很快,他又收敛了表情。
......这确实很合符他家这个师侄走一步看三步的性格。不过既是这样,那他从昨天深夜开始到先前,一直颠来倒去地琢磨着那点子事情耗去那么多的心神与精力,又是何苦来哉?
他既是那么闲,为什么不去好好料理那些卷宗,以致于那些卷宗在他案头堆成山不说,还落到诸位师弟埋怨?!
清源大和尚回想起前不久的自己,再想想那方丈禅室里的案头,恨不得抱头抢地,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净涪本尊看他这般模样,便道,“师伯是我妙音寺的方丈,本就该诸事总·理,若不然,才是师伯失职。师伯若是实在忧心其他各位师叔伯的态度......不若师侄替你在诸位师叔伯面前分说分说?”
清源大和尚听得,一时竟十分心动。
可他仔细想一想,还是拒绝了。
“且罢了吧,你也不清闲,无谓再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我回头与诸位师弟道歉就是了。”
他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望向净涪本尊,“师侄,此番多劳你费心了,是我们这些师伯、师叔无用,才连累了你......”
净涪本尊摇头,“师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妙音寺庇护引路,我如何又能有今日?师伯就莫要提起这些话了。”
清源大和尚本是有感而发,如今听净涪本尊一说,也觉得自己这话里颇有些不对,他便索性借着净涪本尊的话将这一遭翻了过去。
只是私心里,清源大和尚却也牢牢记了下来。
且只看以后吧......
清源大和尚这般想着,心头自有一股意气勃发,竟连方丈禅室里垒砌起来的卷宗山、各位大和尚可以预见的黑脸都消去了几分阴影。
他与净涪本尊告别之后,转身就大跨步往方丈禅室去。
净涪本尊在原地里站了片刻,直到清源大和尚的背影消失在岔道里,他才往藏经阁阁楼禅室去。
......这就是他愿意为妙音寺多番筹谋的原因之一了。
净涪本尊自回了藏经阁阁楼里安静抄经,回到方丈禅室里的清源大和尚却被一大片黑着脸庞的师兄弟围了起来。
或者说,每一位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大和尚们,对着他的脸色都是黑沉黑沉的。
而且这些大和尚见了他以后,活像是看到了越狱的囚犯,若不是他毕竟是妙音寺的方丈,是师兄,他们这些人不好直接上手,清源大和尚怕就被他们直接拖到案头上锁起来了。
实话实说,清源大和尚推开门走入方丈禅室的时候,腿有一瞬间是软的。只他到底不久前才在净涪师侄那里暗暗立誓,如今一腔意气激愤,倒也撑住了。
他迎着一众大和尚的堪称阴冷的目光穿过人群,在那个已经堆了一摞、一摞又一摞卷宗的案桌后头坐下。
坐定以后,清源大和尚挺直了背梁,目光扫过那些卷宗便就迅速拔起,看向诸位大和尚,“旁的都不必说,先将最紧要的事情报予我。”
他那张天然就带着稚气的娃娃脸,这一刻竟是格外的肃穆郑重。只一眼,就让人下意识顺服。
下首的诸位大和尚不意今日竟能看见自家方丈师兄这一面,只稍稍愣了顷刻就快速回神。
“是,方丈师兄!”
他们齐齐应了一声,快速的交流过后,清笃大和尚就站到了清源大和尚的侧旁,拿着足有五份之数的卷宗递给他,与他说道,“师兄,除了妙潭寺的清遥师兄之外,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等各个分寺都递来了特急信函......”
清源大和尚只是一听,就知道这些方丈们到底想问的什么。
他看也不看,便直接吩咐清笃大和尚道,“拟信分付各寺,便说除了出身净土一脉的了章法师之外,另确实又有几位法师将在我妙音寺法会上说fǎ • lùn理,其中还有出自法相一脉的济岸法师、唯识一脉的无奢法师......”
清源大和尚将从了章和尚那里得来的名单一一说与清笃大和尚听。不独独是清笃大和尚,这一刻,方丈禅室里所有的大和尚们都愣住了。
清笃大和尚甚至都顾不上自己还在拟写书信,任由墨汁从笔尖滴落,祸害了一张品质殊异的信纸,只盯紧了清源大和尚问道,“方丈师兄,你知道......何为法相一脉,何为唯识一脉......”
方丈禅室里的各位大和尚们听见清笃大和尚的问题,又更盯紧了清源大和尚,那目光甚至都能用“凶狠”一词来形容。
清源大和尚迎上清笃大和尚的目光,又看过各位大和尚的眼睛,便点头道,“是的,我知道。”
顿了一顿,他道,“我刚在了章法师那里,听了章法师解说的。”
这就是解释了。
但这会儿,方丈禅室里的这些大和尚们谁还在意清源大和尚的那些解释?
重要的是内容。
内容!
在诸位大和尚就要暴起之前,清源大和尚识趣地开口将了章和尚与他说起的那些法脉基本理念统统告诉了这些大和尚们。
妙音寺的这一众大和尚们听完,静默了许久。
如果说最开始时候,这些大和尚们听清源大和尚的科普听得心神震撼的话,那么到了后头反应过来,诸位大和尚的心神就是震颤了。
这里的诸位大和尚们,谁还不知道自家净涪师侄最开始时候,只是独独邀请了章和尚一个?
而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