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法师,你可要做好准备。”
无欺童子认真告诫道。
净涪心魔身点头,应道,“小僧知道,多谢童子提醒。”
他等了无欺童子片刻,居然没等到无欺童子动作,反而迎来这位童子奇怪的眼神。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索性直接跟无欺童子开口。
“既是天魔主许我在此间便宜行事,那信物呢?都没有信物的么?”
无欺童子作恍然大悟状,但他很快敛去所有表情,“我道主都已经直接发话了,又哪里还需要有什么信物?”
“不需要的!”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无欺童子片刻,还是没见到无欺童子给他一个信物,他就知道这一回是真的没有信物给他了。
他沉默过后,问道,“没有信物的话......不会我在这里行走的时候,还会再出现先前那种情况吧?”
“先前那种情况?”无欺童子也多了几分好奇,“先前什么情况啊?”
净涪心魔身有一瞬间怀疑无欺童子就是故意的。
他直直地看着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还是无辜地回望他,仿佛完全不知道净涪心魔身担心的是哪一种情况。
僵持之下,到底还是净涪心魔身退了一步。
“被人指着和尚骂秃驴的情况。”他淡淡道。
但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切的恼怒,又到底有几分看戏的玩味,那就真是只有净涪心魔身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佛身。
佛身撩起眼皮子来遥遥觑了心魔身一眼。
净涪心魔身只当没看见,仍旧漠然地看着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也是仿佛到了这个时候,方才领会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原来净涪法师你担心的是这个!让净涪法师你遭遇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抱歉了。但......”
他还一派正气地与净涪心魔身解释道,“这种情况会不会再出现,我也不能保证。”
“我们小自在天的情状,净涪法师你这段时间以来应该也已经摸清摸透了。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是这里佛门各寺和尚自身的缘故。”
“是他们借着佛门的名头鱼肉百姓,所以才会导致佛门声名扫地。想要扭转这种局势,甚至是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还需要改变此间百姓对于佛门的印象。”
“而印象这个问题......”
无欺童子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就没有捷径可取,只能踏实行事。想来,净涪法师你也不会想要走捷径的吧?”
作为修士,而且是修为境界极高的修士,真想要改变如今小自在天里各方百姓对于佛门和尚的观感,自然有的是手段。可......
这位净涪法师会愿意走捷径吗?
还是在小自在天这般的末法时代里?
净涪心魔身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吃定了他?
他面上微微蹙眉,心里却是全然不恼,他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看向佛身那边厢。
佛身漠然地回望他。
‘佛身,你会想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走捷径吗?’
心魔身这家伙居然还有些不依不挠,追着佛身问,非要净涪佛身开口明说方才罢休。
佛身垂落目光,很平和地给了心魔身答复。
‘不必了。’
他话说完,又抬起目光扫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见好就收,只笑了笑,便将心神抽回,再度面对无欺童子。
他完全复刻了一回佛身方才的情态,回答道,“不必了。”
无欺童子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了然点头。
净涪心魔身又抬手,将杯盏里的茶水饮去半盏,方才开口道,“先前我在此间行走时候,听闻有僧侣越狱。”
无欺童子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又问,“此事错的,到底是哪一方,我们都知晓。那两位越狱的僧侣乃是难得的明见种子。我希望,童子你能将那两位僧侣还给我。”
这也确实是净涪佛身的意思。
如果不是净涪佛身还惦念着这件事,心魔身方才没那么容易在佛身那里讨得他想要的便宜。
无欺童子想是也早猜到净涪心魔身会跟他开口的可能,这会儿是半点不奇怪。他甚至都没有花费时间去权衡判断,当即就对净涪心魔身点头,“可以。”
净涪心魔身合掌对无欺童子一礼,唱了一声佛号,道,“多谢童子成全。”
无欺童子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净涪心魔身又陪着无欺童子坐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去。
无欺童子坐在石台上,看着净涪心魔身远去的背影,面上笑意渐渐淡了。
他沉默半响,也是长袖一拂,便随着一阵山风散去了身形。
那石台老松下,哪儿还有什么案桌,什么茶盏呢?
只有空茫茫的一片,不见了前人。
但等到天边日星沉落,月兔直上天中之时,在这一片清冷的天地中,却仿佛看见了白日那两道道韵昂然的身影。
他们在这方石台老松下安坐,品茗闲话,举手投足间自有道意挥洒,看得人心神沉醉。
只是这一段光影也只在这月光下显现,待到那月色昏沉,那东方天际渐渐亮起,这光影便又如它最初显化时候的那般,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这是一场足够叫人惊喜的缘法,就不知哪个后来者能够在这一段光影里有所收获了。
不论如何,这一道缘法都在等待着后人,等待那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有缘人。
在那段光影刚刚在月光下显化的那一顷刻间,净涪心魔身便转了目光遥遥往那处石台看了一眼。
他面前,有一位僧人夜中惊醒,见烛火中净涪心魔身的异样动作,心里的奇异居然压过了多年积攒下来的惊惶,让他的情绪更加放松了些。
净涪心魔身此时已经转了目光回来,见得这僧人的神色,对他笑了笑,又继续就这身前的烛火翻看手中的典藏。
那惊醒的僧人是一个老僧,年老体乏,夜里多梦不说,惊醒后更难以入眠。
他索性也就不睡了,小心地查看过身边弟子的情况,帮着他小心地掖了掖被褥后,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这老僧也不敢太过靠近净涪心魔身,生怕打扰到他。
但这会儿还是深夜,能帮他照明的,除了这殿中燃起的篝火以外,就只有净涪心魔身身侧的那盏烛火了。
虽然说不论怎么看,都该是这篝火照得比那烛火要明亮许多,可不知怎地,老僧就是觉得净涪心魔身身侧的那盏烛火更叫他舒坦。
也更让他心神清明。
于是他小心地判断过净涪心魔身的态度以后,便不犹豫了,轻手轻脚走到净涪心魔身不远处坐下,借净涪心魔身那盏烛火的光来翻阅他随身携带着的一部经典。
那是一部《佛说阿弥陀经》,净土一脉的根本经典之一。
净涪心魔身在见到这一对师徒的那一刻便知道了。
他无声地看了看那部《佛说阿弥陀经》,只与另一边厢的佛身说道,‘看看,看看,禅宗的法脉传承比起人家净土一脉的法脉传承来,只这一样就输了。’
佛身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心魔身。
心魔身却是一点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