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性情好是好,不论是他本人还是旁人,相处起来都很是舒心。可这样明白的性情,如果有心人真的要着意算计,也是很容易成为人家的突破口。
到最后,只怕是反叫净涪师兄为难......
已经将心绪缓和下来的临正法师仔细看他一阵,忽然就笑了。
宗遇沙弥转眼看他。
“你是在担心他?”
宗遇沙弥的目光不曾躲闪,直接迎上去。
“我如何就不能担心净涪师兄了?”他问。
临正法师摇头,“能自然是能的,你愿意就好。”
他也就只有这一句了,再没有其他。可也正是如此,才叫宗遇沙弥一时皱了眉。
不过也没有多久,他就自己抚平了眉梢。
他没有必要与人剖白自己的诸般心思。尤其是这一位前辈。
他不是临正,临正也不是他!
临正法师本来只以为平常,可在这顷刻间,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心头恍然空落。
就像他错失了什么关键良机一般......
临正法师暗自压低视线,心里转过诸般念头,稍息后,他直接又抬起视线,定定看着宗遇沙弥。
不会是他的错觉。
即便他如今状态凄惨,可本质不易,绝不会出现什么错觉。恰恰相反,那该是灵机提醒。
而,如果真的是他错失了什么关键良机,以至于离他所想要达成的目的越来越远的话,那一定与宗遇沙弥有关。
所以......是这小沙弥认定了什么吗?
临正法师仔细打量着宗遇沙弥,极力压下心头那仿佛狂风吹过空荡山谷发出的呼啸声。不然,只怕他心境又要动荡了。
论理,临正法师一尊大修士,心境早已坚如磐石,轻易不会似那寻常小修甚至是凡俗一般动荡混乱。但谁叫临正法师的经历凄惨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不说,还与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的魔门牵涉深广呢?
临正法师的目光看得宗遇沙弥心头发颤。
他也不说话,只抿紧了唇,挺直腰背与临正法师对视,半分不肯示弱。
对峙足足持续半刻钟时间,临正法师率先收回目光。
宗遇沙弥抬起止不住颤抖的手,将那枚白玉玉佩拿起来,直接压在早先那本簿册上。
他的动作算不得快,但很坚定,坚定到临正法师甚至都没有开口与他分说,只沉默地看着他所寄居的白玉玉佩贴上簿册,看着簿册上升起一片蒙蒙白雾,更看着这薄雾化作锁链、化作符篆将白玉玉佩层层囚锁封禁起来。
待到簿册上的蒙蒙白雾全部没入白玉玉佩中,那原本莹润有光、灵动华美的白玉玉佩赫然褪去了所有的华彩,化作一块凡石压在簿册上。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宗遇沙弥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分出一只手来压在几案上,借力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缓过这一阵以后,宗遇沙弥方才将簿册与那枚灵光黯淡的白玉玉佩收起来。
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日光菩萨垂落目光,往这边厢看了一眼。
见得那枚几如凡石的白玉玉佩,他沉默得片刻,到底是收回了目光。
这位挪开目光的那一瞬息,宗遇沙弥才觉得自己头上不知什么压着的巨石被搬去,重新活了过来。
默然坐了半响,他忽然笑了起来。
笑容里不见欢喜,反倒充满了嘲讽。
“是啊,我这样自身难保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去担心净涪师兄呢?”
但宗遇沙弥天性中就带着一股犟劲,他口中这般说着,眼底却反更燃起了火。
然而他也没有多说,只是闭着眼睛调匀了呼吸与心境,便有自个捧起案上经典,更专注地静心体悟。
净涪心魔身也将遥遥望定宗遇沙弥所在的目光挪开,去看那生生逼退天光、释放出自己光芒神采的星辰。
白日星现在寻常凡俗生灵眼里,或许只是一个异景,但在他们这些修士看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在这颗与大日争辉的星辰现身以后,本来晴空干净、不见一丝云彩的天穹上又有云层翻卷,裂帛狂风。
星、云、风乃至天地间更多不曾为凡俗所感知的道光、异象接连冲击碰撞,激起层层道则涟漪。
这是又打起来了。
净涪心魔身心里明白得很。
他弯着唇笑,也不客气,放松了身体靠在墙壁上,专心细致地剖析参悟其中激荡的道则法理。
每一点被他所捕捉的道则法理碎片,都成为了净涪的底蕴与灵机,帮助他们更好更快地消化早先时候的种种沉积,稳稳当当地将他又往前推了一把。
这已经不是净涪心魔身第一回做类似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