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八层佛塔亮起时候,原本传遍偌大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声音陡然又更清晰了几分。
净涪三身都听清了它的内容。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这是回向偈。
不说是佛身,就连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很是熟悉。
而在第九层佛塔也都亮起以后,即便是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目光也齐齐落在了光明佛塔的塔顶。
那塔顶上,佛身以十信所成的十颗舍利子中最后的一颗,光芒悠悠散落。
但不论是其质,还是其亮度,这一颗舍利子都要远胜于其他九颗舍利子。
十信,第十,愿心。
在这一颗舍利子光芒的辉映中,佛身当年所立四宏愿似洪钟响起。
‘众生无边祈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众生无边祈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众生无边祈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佛身当年在愿心修行时候立下的宏愿一遍又一遍地,在净涪三身耳边回响。
而每回响过一遍,那四宏愿就像是又积蓄得一点更多的力量一般,较之前一次更响亮了几分。
佛身眼底的迷雾也随之而翻滚。
时而浓郁,时而淡去;时而逼近,时而退却......
但,即便是这番拉锯推扯,佛身眼底的浓雾却也在坚定地退去淡化。
即便它退去淡化的速度相当缓慢,浓雾的消散却也是事实。
到得佛身眼底的浓雾只余下薄薄一层,再遮挡不住他的神智以后,佛身终于从那混沌错乱的本心与道路碰撞间真正醒转过来。
待佛身眼底神光再次恢复透亮以后,心魔身偏头看向净涪本尊,低声道,‘没想到,居然没有拖到十多日去......’
佛身不是他先前所以为的,须得再有十多日时间才能醒转,而是只花费了九日。
‘却是我小瞧了他。’
心魔身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觉得身前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
他抬眼看去,果然就看见散化做三十二分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重又合作一册,异常乖顺地回到佛身手上。
同样这般乖巧顺服的,还有那座光芒大盛的光明佛塔。
佛身如今就是一手捧着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手托着光明佛塔,平静地凝望着他。
饶是心魔身,在佛身这道目光笼罩下,也不禁有些不自在。
他避开了心魔身的视线,轻咳了一声。
只不过......
还没有等心魔身说些什么,那边厢的佛身便已经收起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光明佛塔,端正且郑重地合掌躬身,与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行了一礼。
净涪本尊面色不动,稳稳当当地受了。却是心魔身,见得佛身行礼拜谢,却是着实吓了一跳,当即便闪现到一侧,将佛身这一礼给避让了去。
本尊能受礼很正常,毕竟佛身这边的修炼出现问题的时候,便是净涪本尊先行出手,帮着佛身稳定情况的。可是他呢?
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要是也像本尊似的,坦荡荡受下佛身这一谢礼,回头他必得给佛身贴补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
然而心魔身躲了,佛身却很坚持地转了个方向,又要躬身向心魔身所在的位置拜下。
心魔身又是身形一闪,躲了过去。
他边躲,还边问道,‘佛身,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问清楚不行啊!
看佛身这坚持的态度,若他不问个清楚,让他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改变主意,这一场“追逐”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去呢。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话,倒是先停了下来,与心魔身解释道,‘多谢你啊......’
心魔身呵笑一声,也远远地显出身形。
‘你还是分说清楚的好。若还这般含糊其辞的,我可真不敢受你的礼。’
佛身想了想,果真便与他解释道,‘一谢你取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助我脱出迷障;二却是谢你点醒我,诸位前辈所指引的道路,不过是一个个道标,我该行、该成的,是我自己的道。’
佛身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清明,眼神平和。
显见,他是真的明白了。
但同为净涪,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也都从佛身的言语几神色中,品出三分低落。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与净涪本尊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你这般说了,但我也得先与你分说个清楚,我并不是着意要帮你的。’
不论是取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还是点醒佛身,不必以前人所指道路铺在自己身前身后,充作自己的道路一步不差地践行,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一点都没有想要去帮助佛身。
起码先前那会儿绝对没有。
心魔身认真地强调着。
佛身郑重点头,承认了心魔身的说法。
心魔身见得,悄然松了一口气。
‘既是你都已经明白了。那么......’心魔身大大方方地在原地停留,只用那暗示也似的目光看定佛身。
佛身收敛了所有神思,端端正正地合掌,向心魔身躬身而拜。
心魔身也是认真受了这一礼,方才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佛身道,‘你可是都明白了?’
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也落到了佛身身上。
佛身先是摇了摇头,‘并不是都明白了。’
他道,‘只是知道不能再这样为难自己而已。’
听得佛身的这个答案,意外又不意外的两个净涪,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又再交换了一个目光,更为仔细地打量佛身。
佛身坦荡地迎着他们的目光,却回了身,睁眼去看扎根在他身后的菩提树幼苗。
往常青翠生绿、满盈灵机的菩提树幼苗,眼下看着,灵光却是黯淡了不少。
显然,这些天里,为着净涪佛身,菩提树幼苗的损耗着实不少。
净涪佛身站起身来,垂眸合掌,同样端端正正地与菩提树幼苗合掌拜了一礼。
待他再度在蒲团上坐定以后,净涪佛身却是换了一个方向。
他面对菩提树幼苗而坐,将手腕上带着的佛珠褪下拿在指间,垂眼为菩提树幼苗诵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
佛珠被捻动,相互碰撞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
有这佛珠捻动的声音护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轻易便落入了沉睡中的菩提树幼苗心神中,一点点帮着菩提树幼苗补足它损耗的神气与积蓄。
若只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诵经声相助,要安全补足菩提树幼苗的损耗,还得要再多来几次才行。
然而,在净涪佛身专心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候,他所持有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光明佛塔同时放出佛光,垂照在菩提树幼苗身上。
一时,菩提树幼苗就像是得了充足的阳光、雨露滋养,惬意且满足地晃了晃顶上的冠叶,睡得更为香甜。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净涪佛身在朗朗清风中睁开眼睛。
他一眼便看见了身前的菩提树幼苗。
确定过菩提树幼苗的状态以后,净涪佛身重又转身回去。
将佛珠带回手腕上,净涪佛身心神回转,便轻易看过了这些天来的事情。
菩提树幼苗为了护持陷入障见中的他,悄然封锁了这一个禅院,不让人贸然打扰。
便是净音和白凌等人上门来,也只当净涪佛身尚在闭关,都没有打扰,远远就退走了。
也所以,现如今的净涪佛身其实不必太过理会外事。
净涪佛身遥遥往前寺的殿宇中看去,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忙碌的净音。
果然,好容易清闲了一日,净音就又给拉了回去。
本来得各位清字辈大和尚应下的三五日清闲日子,如今却是轻易被收回去了......
净涪佛身无声一笑,却轻易收回目光。
反正师兄都已经回去理事了,也不必再将他给拖出来不是?
若果此刻正在忙碌的净音得知净涪佛身心里的想法,怕是不知道该为他自己哭还是要为他自己笑。
料想,更大的可能是又哭又笑吧......
见得佛身回转识海世界,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俱各坐直了身体,定定看着佛身。
佛身面上仍是自若。
他对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们是要自己看,还是我来分说?’
佛身说的自己看,当然便是由佛身将这段时日里他的诸般颠倒心念与想法,稍作整理后转送到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心神中,让他们自己细细体悟。
这两种方法,前者能更细致真切地体悟佛身的所有心思变化,后者虽则相对简单,但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