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断的剑?
听得自家师弟这般形容安元和,温姓大剑修险些都要气笑了。
他似笑非笑,半点不客气地问,“倘若安元和他是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断的剑,那我等算什么?是已经断了的?还是即便没有折断、也被人埋在尘埃里的古董剑?!”
孙姓大剑修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分辩。
温姓大剑修见他这般态度,脸色方才稍有缓和。
“再说,莫说我浮屠剑宗道统已经没落,甚至就吊在彻底断去的悬崖边上,就算没有这般凄惨,又哪里是一个弟子就能扛起来的?”
孙姓大剑修面色一滞,更是无言。
“所以。”温姓大剑修最后一一看过师兄与师弟,“我浮屠剑宗的法脉想要继续传承下去,甚至是复兴,我等要将本尊从永劫之地中接引出来,不能只靠后辈。”
“我们自己,也需要竭尽全力。”
浮屠剑宗的这一处宗门大殿彻底安静了下来。
半响后,才有钟墨慨叹一声,说道,“确实如此。而且如今诸天寰宇里......”
“量劫劫气酝酿,端倪渐显,我等也不能再迟疑了。”
倘若因为迟疑,因为犹豫,他们最后什么都没做成,那他们这些岁月的坚守,怕就全都打了水漂。
随着浮屠剑宗这三位大剑修笃定心念,浮屠剑宗原本就已经在向着安元和倾斜的气运便也就越渐庞大,流转的速度也提升了许多。
虽然安元和已经离开了浮屠剑冢,净涪心魔身不能再以他为凭依,直接喟叹浮屠剑冢里的情况,可是浮屠剑宗的气运转移,却也明白地出现在他眼前,叫他看得异常清楚。
这还真没什么值得惊讶。毕竟,浮屠剑宗的气运转移对象,可就是安元和。
对于净涪这个好友,安元和还真是没什么事情需要隐瞒的。
借了安元和的便利,随着他一道离开玄光界天地的那一缕净涪心魔身心念,又一次从净涪印信里传出声音来。
“如何?元和,你可有感应?”
安元和在茫茫的内混沌中张望一阵,到底是寻定了方向,化作剑光往沉桑界天地的所在而去。
“你是说宗门气运?”他问道。
得到净涪心魔身回答后,安元和便道,“是有。”
净涪心魔身侧目看了他一眼,见他眸中虽常有锋芒流转,根底却始终清明,不由得笑了。
“气运浓厚,总是好事。”
尤其是安元和这样修行利剑之道的剑修。
倘若气运不够的话,安元和是真的有可能随便因为一件小事就折进去的。
安元和感应到了净涪心魔身轻松许多的心情,顿了一顿,也是应了一声,“嗯。”
少顷,他却是问净涪心魔身道,“接下来,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吗?”
“诶?”净涪心魔身有些奇怪,摇头道,“没有啊。”
他很快想明白了安元和为什么这么问他。
虽然说有净涪一个印信在手,确实能够更顺利取得那位出身火云洞天的前辈信任,可他手上本就有净涪交给他的沉桑界天地的世界坐标,事实上并不需要净涪特意分出一点心念附着在印信上。
净涪的动作似乎有多此一举的嫌疑,但......
净涪常有主意,谁又知道这样一个看似多余的动作,背后是不是另有净涪的意图?
想明白以后,净涪心魔身便笑了。
“嗯......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的话,那便当我是要借着你的便利,从被锁起来的玄光界天地里跑出来吧。”
他道,“毕竟被锁起来的感觉,怎么都让人憋屈。”
安元和半响没有说话。
他会信净涪心魔身这话?不可能的。但既然净涪心魔身都这样回答了,他也没有多问什么,仍自向着沉桑界天地而去。
沉桑界天地所在的位置和安元和被浮屠剑宗送出来的位置很有些距离,饶是化作剑光的安元和速度很快,也还是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方才出现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
显出身形,安元和在天地胎膜这边厢俯瞰着天地。
“便是这里了吗?”他问道。
即便从天地胎膜之外往内看,这一方天地似乎与诸天寰宇其他的中千世界没什么不同,安元和心里还是存着一种笃定。
在这里,应该果真能处理他身上的问题。即便不能完全解决,也必定能做些缓和。
“就是这里了。”净涪心魔身应道。
安元和点了点头,便要直接越过这一层天地胎膜进入世界之内。
“等一等。”但净涪心魔身叫住了他。
安元和果真停住了,“嗯?”
净涪心魔身道,“你且先将我交给你的那枚玉简取出来。”
安元和也不多做犹豫,直接将那枚记录着沉桑界天地坐标的玉简给掏了出来。
都不需要净涪心魔身再说些什么,手里拿着玉简的安元和再看静默的沉桑界天地一眼,直接便将玉简给丢了出去。
玉简脱出安元和的手后,便即快速接近那片天地胎膜。
在贴近沉桑界天地胎膜的那一刻,玉简直接化作罡粉,洋洋洒洒地扑向沉桑界天地胎膜。
玉简罡粉在天地胎膜内中再次汇聚,拉扯勾划,直接化作一个两人高的玉门。
净涪心魔身这才给安元和传信道,“好了,进去吧。”
安元和点点头,仍是没有询问,直接穿过了那扇玉门。
越过玉门后出现在安元和眼前的,却是另一个不同于他在天地胎膜之外所见的生活世界。
这一个沉桑界天地,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似乎都别有一种朴实意蕴。
安元和愣怔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
这份别样的朴实,其实不是来自修士的力量,它来自这片土地,来自那勤奋的劳作,来自充足的收获......
春日的播种,夏日的生长,秋日的收获,冬日的蛰藏。广袤世界静默地看顾这这一切的热闹与冷寂,厚重土地无言承载着一切的轮转往复,而生灵则依存其中,灿烂地生活。
天、地、人三才交汇并存,在这样的朴实中坚持而执拗地演化着各自的精彩。
而这样的一份朴实意蕴,它与抢夺无缘,与劫掠断绝。
这种朴实,或许太过脆弱。毕竟在诸天寰宇这样的环境里,若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凝聚这种朴实的生灵与天地,只会是旁人劫掠、欺压的对象。
可它又异常的坚韧。就像草木一般,只要有土地能扎根,它们便可以生长。
这是生命的厚重,也是生命的奇迹。
更是,源自火云洞天的人族精粹。
安元和回过神来后,便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他心神直接展开,极力向着天地四方延伸出去。
他没有捕捉,也不曾收摄,而是让那气息感染着自己,将自己融入进去。
但那太难了。
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安元和拼尽全力,三日过去以后,也不过是沾染了那一丝虚无淡薄的气机罢了。
倘若换一个人来,这事情不会这般艰难。毕竟安元和的方法没有任何问题,想要汲取这种意蕴,就得这样去做。可是安元和的道和这种意蕴着实是差别太大了,几乎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甚至是南辕北辙。
但安元和明知道这一点,也还是那般去做了。
不仅仅是因为安元和自身也是天地的万灵之一,本就被包容在这样的循环之中,也因为安元和自己的道。
他的道,太过锋利,且还在往着更锋利的方向演化。但这诸天寰宇之中,却是物极必反,也是阴阳并存。
所以除了将他自己的道打磨得更为锋利以外,他还需要明悟何为钝。
而现在......
他所修大道一直欠缺的部分,就在眼前,在这里。
净涪心魔身明白安元和的心情与渴望,所以他没有阻拦,只在一旁看护。
正在沉桑界天地行走的净涪佛身抬头往天穹上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正在往那个这边看来的张远山点头合掌,“是的,那就是我的好友。”
“接下来,”他道,“他就劳烦你多看顾指点了。”
张远山看定安元和。
半响后,他收回目光,对净涪佛身点头,“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自然会尽力。”
散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净涪佛身与守在安元和身边的净涪心魔身齐齐躬身,向张远山拜谢。
张远山微微摇头,但看着安元和,他又不免有些慨叹。
虽然他也有这样能为他尽力周全的师尊,但每次见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还是会有些羡慕。
而且......他也确实是有点想念老师了。
神鸟扑扇着翅膀落到张远山肩头,侧着头看他。
张远山便笑了开来,“我没事。说来......或许过一段时日,等我们能闲下来,就可以回火云洞天拜见老师呢。”
神鸟看他一阵,猛然一拍翅膀。
“这话得等你将这边的事情暂且处理妥当才能说的吧。”
张远山哈哈笑开,却对着要飞出去的神鸟一抓。
拿住神鸟,张远山道,“你可别想跑!”
安元和终于将铺散出去的神念收回来了。
看着自己的那可怜收获,饶是安元和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皱眉。
但他到底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简单沉定过心神后,安元和侧了身,看向旁边为他守关的净涪心魔身,“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