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那早先时候还是空荡荡的三分之一界域中,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却正是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静默看着那边厢相对而立的心魔身和佛身,悄然笑了起来。
佛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垂了眼睑,仿佛神游。
心魔身见得佛身这般状态,面皮抽动一瞬,居然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憋闷。
‘本尊。’心魔身忽然唤道。
他也转了身,将目光从佛身那边挪开,转回到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明明净涪本尊就站定在那片识海世界界域里,心魔身也已经转了目光过来,可他的眼里心里,却偏就是捕捉不到一点净涪本尊的痕迹。
饶是原本很有些笃定的心魔身,面对着他眼中空荡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也不由得静默了。
‘本尊......’心魔身又唤了一声。
也不见净涪本尊如何动作,心魔身眼里心里便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心魔身很有些惊疑不定,一时居然都没能按照他先前拟定好的计划说下去,只能直愣愣地看着那仿佛是在顷刻间出现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眼看他。
心魔身方才回过神来,‘本尊,我以为,人族族群的文明、思想和社会生存体系这些事情,可以另外托付他人......’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
心魔身一面仔细观察着净涪本尊面上的表情,一面继续往下说道,‘而那个人选,我的意思是,或许可以往无执童子的来处寻摸。’
‘婆娑世界。’净涪本尊道,目光不见任何波动,‘佛身怎么说?’
‘佛身,’心魔身顿了一顿,才道,‘佛身认为,婆娑世界过于神秘,我等修为尚且不够,贸贸然接触婆娑世界......不好。’
净涪本尊凝望着心魔身,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自然也知道婆娑世界那边的危险。’心魔身极其诚恳,‘莫说婆娑世界,这诸天寰宇之中......不,就是这玄光界天地里,我等也不过是把握住一分脉络,勉强有把握护持住自身。’
‘这般弱小的我们,确实不够资格触碰到更多。’
心魔身道,‘可是除却那婆娑世界,就现如今诸天寰宇中的无数人族族人,真的能找到能担起此等重任的人?’
净涪本尊默然无声,仿佛是在思考判断,又仿佛是要再听一听心魔身的说法。
心魔身细看得一阵,也没能在净涪本尊面上看出些什么。
他暗自叹了一声,只能往下继续。
‘能破开儒家思想桎梏的,须得有莫大的智慧;能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在经历种种磨练中站到高处,却仍然庇护族群,引领族群族人自强、自立,奋斗不息的,须得有至为坚韧的心性;能在身居高位、手握强大力量的同时,还能平等对待寻常族人,克制住倚仗自身种种优势欺压、威逼族人欲`望的,须得有莫大的慈悲......’
心魔身苦笑,‘同时具备此等种种条件的人物,我自问也是走过几个世界的人,却一个都没见到。’
‘若只是我自己,’心魔身道,‘便也罢了,可净涪本尊你看,儒家孔圣将劝学尺给了我,人皇轩辕也送出了轩辕剑的道器化身......’
心魔身言语间的情绪渐渐淡去,很有几分漠然。
‘所以本尊你看,这分明就是诸天寰宇中,不能养出那等人物的缘故啊!’
‘既然诸天寰宇中养不出这样的人物,’他道,‘我等自然得往诸天寰宇之外找。’
‘而以我等如今浅薄的眼界,除了诸天寰宇之外,我等也就只知道一个婆娑世界、一个彼方寰宇。’
彼方寰宇与诸天寰宇乃是处于敌对状态,必是哪里哪里都不合适的。所以......
‘也就只剩下婆娑世界了。’
心魔身抬眼,直直望入净涪本尊的眼底,‘也就只有婆娑世界,能找到真正合适的人了。’
净涪本尊平静听他将话说完,然后迎着心魔身带着隐隐期许的目光摇头。
他道,‘心魔身,你太狂妄了。’
心魔身愣怔了一瞬,怎么都没想到,净涪本尊会先给他一个这样的评价。
还没等他开口,另一边厢的净涪佛身却已经抬起眼睑。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同时转眼看过去,正正巧看见净涪佛身眼底快速沉落隐去的铂金色佛光。
哪怕心魔身此刻心绪还很有些混乱,细看之下,也不禁露出了个笑容来。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也是合掌躬身,与心魔身拜了一礼。
‘多谢。’
佛身这一礼以及这一声道谢,可全都是发自内心,没有一点虚假,更没有一点别扭。
尽管心魔身本意其实不是要点破他,可是心魔身今日里的这一番作为,却是真真正正促成了这个结果。佛身认为自己很应该谢一谢他。
心魔身面上笑意加深,‘既然佛身你觉得应该向我道谢,那只是做到现下这种程度,未免就有些虚飘。’
佛身和净涪本尊都转了目光过来静静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又或者说,他需要在佛身这里,补回一点他在净涪本尊面前吃了亏。
佛身虽不太明白先前那一点时间里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到底也是净涪,在将目光从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之间转过几回以后,他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暗自叹了一口气,佛身点头,‘那心魔身你的意思是......’
心魔身大大地露出一个笑容,很不客气。
‘我要你方才的那点体悟。’顿了一顿,他看向佛身和净涪本尊,半是解释地道,‘智慧,应是生灵在认知天地万象之后为自身生存与修行做出来种种判断以及取舍。在我看来,它们也应该是人道变数的一种。’
‘得佛身的修行体悟,我劫数一道上的修行将能省去不少工夫。’
净涪本尊脸色不动,只将目光从心魔身那边厢重又转落到佛身这里。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情,到底是佛身他来拿主意。
佛身思量少顷,直接点头,‘可以。’
话音落下时候,佛身他也伸出手,在眉心印堂之处虚虚一点。
待到佛身将手放下时候,一朵三品金莲虚虚浮在他手掌上。
佛身再看得这朵三品金莲一眼,顺手将它往心魔身的方向推送过去。
心魔身随意一伸手,也就将那朵三品金莲摘了下来。
看着手中的金莲,心魔身又抬眼,看向佛身,‘所以,佛身你这是怕了?’
面对两个净涪,佛身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心魔身问,他也就点头回答,‘嗯,确实是怕了。’
怕他的智慧一道,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心魔身的劫数一道给浸染了。
心魔身低头,仔细查看着手里的三品金莲,半是慨叹也半是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你应该更胆大一点的,毕竟,本尊不是就在旁边看着呢么?’
佛身的目光顿了一顿,抬眼看向净涪本尊。
如果说先前时候,他还只是从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之间那隐隐透着古怪的氛围中捕捉到什么的话,那么这会儿,便就差不多是心魔身这个当事人直接与他分说个清楚明白了。
净涪本尊迎着佛身的目光,面色仍是不动。
‘你在怀疑什么?’净涪本尊问,‘你自己,还是你的道?’
佛身听得净涪本尊的这问题,顿了一顿,才回答净涪本尊道,‘都不是。’
‘我很清楚,’佛身说,‘我的智慧一道所以在如今面对心魔身的劫数一道时候略略处于下风,除了智慧一道确实与劫数一道有些关联以外,还因为我与心魔身的修行方向在早先时候是不同的。’
‘我的修行,就前期来说,因着佛门修学阶梯的问题,是先要将自己的道种深深、深深扎根下去的。’
不论是十信、十住还是十行,其实都是这样的修行。
‘也是到得现下,我所扎根下去的道种才真正向着四下生长蔓延。’
十回向,就是这样壮大他道种的时期。
‘我在十回向的修行,虽是以我为主导,将种种修行回向于众生、法界与真如,但实际上却也是我在自主从众生、法界与真如中,汲取到合适成长营养的时期。’
说到这里,佛身看向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金莲的心魔身。
‘而心魔身的劫数一道修行则不同。’佛身说道,‘他是先明悟了劫数一道成形的根本原因,然后才循着这其中的脉络,更深入更细致地去窥见劫数一道的种种变化,进而真正将劫数一道握在手里。’
心魔身抬起目光,冲着佛身笑了笑。
‘心魔身劫数一道的修行,就是他先找到了一匹能够遮蔽天日、隔绝种种影响的锦缎,他现在已经将锦缎完全打开,只待他弄清楚这些锦缎到底是怎么做到遮蔽天日、隔绝种种影响......’
佛身将目光从心魔身上挪向净涪本尊,‘修行方向的不同,导致了我与他如今的差别,但这并不就代表着我真败给了他。’
净涪本尊细看着佛身眉眼间的神色,缓慢点头。
既然佛身这里没有任何问题,那么......
净涪本尊转了目光去,迎上心魔身的视线。
至于心魔身先前还在把玩着的那朵三品金莲,此刻却是不见了踪影。
显然,它被心魔身收起来了。
而这会儿的心魔身,面上或许噙着笑容,可眼底却异常的认真坚持。
他虽不说话,却也在询问着他。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果真就与心魔身继续道,‘不独独是婆娑世界中,能有那般的人物,在我诸天寰宇中,也应该能寻找到。’
心魔身面上的笑意顿了顿,眉心处隆起一点阴影。
‘什么叫......在我诸天寰宇中,也应该能够找到?’他问道。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又看看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更认真地听着。
原来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先前所说起的,是这一件事。现在看来......
净涪本尊是否决了心魔身的想法?
净涪本尊没有在意一旁佛身的目光,他回答心魔身道,‘生命,是天地的奇迹。盘古祖神散去自己的道体,于天地中孕育生灵,为的就是生命演化中出现在无穷可能。’
不说佛身,便是心魔身都若有所思。
两个净涪即便是还在思量着净涪本尊这会儿正说着的大事上,也到底是忍不住,分出了些许心思仔细打量着净涪本尊。
而,越是打量净涪本尊,两个净涪就越是心惊。
本尊他......
净涪本尊忽然迎着心魔身、佛身这两个净涪的目光笑了笑,与他们道,‘你等放心,我还远没到那种程度,更不敢随意去触碰......’
‘那般危险的东西。’
心魔身和佛身听得俱各怔愣,一时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心魔身率先将话题转了回来,‘那本尊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净涪本尊道,‘只是有一个猜测而已。’
‘猜测?’心魔身心中隐隐一动,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可又总抓不住那一线灵光,生生让它从指尖间滑落出去。
‘嗯,’净涪本尊看向了佛身,‘猜测。’
心魔身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
可沐浴在两个净涪的目光里,佛身的感觉却着实不太好。
他一时间,居然也与先前的心魔身生出了一般的感觉。只是比起先前的心魔身来,这会儿的佛身种种思绪还要更为跳跃一些。
净涪本尊也只看了他一眼,视线便径直越过了他,看见他另一具化身所在的玉石空间中,看见那玉石空间里与他呈现出一种井水不犯河水姿态的紫薇帝星。
佛身和心魔身几乎是关注着净涪本尊的每一点动静,尤其是此刻,更是丁点痕迹都不曾放过。
于是,他们也看见了那颗灼灼堂皇的帝星。
‘紫薇帝星?’佛身问道,面色很有几分古怪。
而与他比起来,心魔身却又多了几分趣味。
他似乎是......
已经想明白了些什么。
‘既然用儒家学说将人族族群思想囚锁起来的,是人族的王者,那么,能率领人族族人打破这层禁锢的,也必得是另一个人族的王者。’
‘或者说,必得是人族族群的帝者。’
佛身和心魔身听着净涪本尊的说法,眸光各有起伏,显然是都在细细梳理着什么。
‘这是因果,’净涪本尊道,‘也是必然。’
倘若不能带领人族族群打破思想上的禁锢、帮助人族再开新天,那人纵然能够聚拢人心,得人族族人拱护,登临帝位,也并不是真正的人族帝者,只是如这诸天寰宇中绝大多数人族国度里的寻常王者而已。
即便有皇、帝之名,仍然只是王。
相反,既然那人能带领人族族群打破思想上的禁锢、引领人族自强自立......
携此莫大功绩,再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号的族人,他也必定是人族族群的帝者,是君王。
而,既然是万众所归的人族帝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有帝星职责的紫薇?
在净涪本尊之后,迎着佛身更为奇异的目光,心魔身也开口了。
‘传闻之中,执掌紫薇帝星的乃是当初上古洪荒时代的周国王子......’:,,.